第四章 新火、生事4(1 / 2)

“天时未至,周武还师。”

——《三国志·华歆传》

梁月儿已经习惯早起了。她洗漱一番,也懒得打扮,只把头发简单绾上,就开了店门,待店里伙计到了几位,梁月儿给他们一一安排好,正想去后院牵了驴,才想起来还要给荀惠换药。

她拿了张油纸,舀了两勺自家医馆调配的上好金疮药末,想了想又多包了两包,又裁了一段轻薄的绸子,拿在手上往隔壁状元阁走去。

状元阁看着也是刚开门,堂屋里,朱玉正穿着一件略显小的袍子,擦拭屋里的桌椅。

“朱大嫂,好点了?“昨天荀惠走时,把朱玉一起带回了状元阁。医馆里其实有一间供病人歇息的卧房,但昨日恰好有人在,梁月儿才把朱玉带到她房里去。若是荀惠不这样做,梁月儿昨晚还要在堂屋打地铺。

“月儿来啦,我没事了。”朱玉笑脸相迎。但梁月儿看得出来,朱玉还是面色不佳。

梁月儿凑了过来,伸手摸了摸朱玉的额头,还是有些烫。梁月儿皱了皱眉:“朱大嫂,你别累着。要是店里实在缺人手,叫我们医馆的伙计来帮忙也成。”

“我没事,没这么金贵。”朱玉瞧了瞧她手里拿着的纸包,“你是给惠儿送药的吧?她还没起,给我吧,我给她换。”

“那成,每天早晚换药,换的时候用这绸子来敷药,别绑太紧,务要让伤口透气。”朱玉说着把药和绸子放在了一边柜台上,“朱大嫂,今天还要去东水门那边收药材,我先走啦。”

“去吧。”

梁月儿回到医馆,装满了一袋碎银子背在身上,去后院拌了一些草料喂了驴,就赶着驴车往东水门那边行去。

驴子本来就走不快,还拉着车,自然慢吞吞的。梁月儿倒也不着急,就沿着这汴河大街慢慢走。清明已经过了,下一件大事应该就是殿试了。梁月儿只跟爹学了识字,读过的最多书其实是各类医经,而且她毕竟是女儿身,殿试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荀惠的哥哥荀绍玉倒是今年准备殿试,看他天天那么卖力地读书,也不知道到时候能考个第几名。

走了不知多久,前面的街口好像叫香染街,街上有好几家做香料生意的人家,也不知道是先有的这个名字还是先有的这些店铺。街口有个书摊,说书先生好像姓祁名嵩,打她记事起就在这香染街口说书了,今天却不知为何没有出摊。梁月儿因为平日要照顾医馆生意,没有多少时间出门转,自然也就没时间听书。

东水门这边有一条街,住的大多都是药材商,汴梁的大部分药铺医馆都从这里进货。金梁桥街在城西边,梁月儿要每天往东水门这边跑,搞得她早就习惯了早起。不过离得远也是好事,正是离得远,城西的医馆药铺较少,金梁桥街又在交通要道上,医馆生意总要红火一些。

待到了那条街,已经是卯时了。今天这药材的品相不是很好,梁月儿跑了好几家才把需要的药材买齐。待她赶着驴往回走时,却瞧见祁嵩站在一边的肉铺前,小声跟屠户说着些什么。祁嵩心平气和地小声说着,但那屠户看上去却有些气恼,若不是街上有不少行人,梁月儿断定他定会吼出来。

待梁月儿稍微靠近了一点,她终于听见了祁嵩在说些什么。

“徐兄,我这里可是有证据的。”

姓徐的屠户看上去又惊又怒:“什么证据?”

祁嵩还是不紧不慢地逼问道:“昨天在下吃的肉可都没吃完,还在碗里留着呢。不如请徐兄到寒舍一叙,在下给徐兄看看证据?”

“谁知道你是不是把你们家的牛宰了,然后在这里污蔑我?”徐屠户说着举起了手里的刀,颤颤巍巍地道,“我瞧你平时一副书生模样,且不跟你计较,你若是再跟我扯泼皮,休怪我不留情面。“

祁嵩见徐屠户把刀举了起来,也没有再去跟他纠缠:“徐兄,是在下冒犯了。”

说着,祁嵩便往后退了几步,见徐屠户没有追过来的意思,仍警惕着离开了这肉摊。梁月儿似乎还听见了他的自嘲:“奇哉怪哉,我居然也是一副书生模样?”

梁月儿只觉得有些好笑,她强忍着笑意来到徐屠户的肉摊前:“这位大伯,给我来两斤精肉,不要肥的,最好是里脊。”

“好嘞丫头。”徐屠户抬头瞧了她一眼,“丫头,你家是不是开药铺的啊,我见你每天早上都赶车往这边来。”

“我家是在金梁桥街开的医馆,也算一道卖药吧。说起来,刚才那个人跟大伯你说了些啥?”梁月儿试探道。

“他啊,一派胡言,不用管他。”徐屠户到底还是老道的屠户,手脚很是麻利,不一会切肉、称重、打包就都弄好了。

“多少钱?”

“三十文一斤,一共是六十文。”徐屠户把荷叶包着、麻绳捆好的肉交到她手上。

梁月儿也懒得去摸钱袋,从她自己的荷包里数了数,凑够了六十文递给他,荷包里就只剩下三枚铜钱了。

刚才徐屠户切的时候,梁月儿仔细看了看,从肉的色泽和韧性程度来说,的确也是猪肉,并不像刚刚祁嵩所说的,徐屠户在偷偷卖牛肉。她把这包肉放到车上,道了声谢,又上了驴,慢慢往回走。

按律法,百姓不准私杀耕牛。这事她还是从荀惠那里知道的。因为牛就算不用来耕田,也要用于拉车、乘骑等闲务,而母牛能生崽的数量也就只有那么多,杀一头牛就少一头耕地的牛,就会导致粮食减产。

荀惠还说,百姓其实是有吃牛肉的地方的,不过都是在那种比较大的酒楼,而且肉也都是耕不动地的老牛身上的肉,像状元阁这种小食店,是不可能做牛肉菜的,同样的,一个普通的屠户也不可能去卖牛肉。不过梁月儿去买肉,倒也不纯为了凑热闹,荀惠和朱玉毕竟都身体欠佳,梁月儿想去看看,总不能只带着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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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襄坐在开封府官衙之内,望着整理出的案卷,有些头痛。

郑伦已经审问过了,始终不承认人是他杀的,但问他话,他又有些疯疯癫癫的,说不清楚。董襄叫人给他用了些轻刑,但毫无成效。

最让他恼火的是,已经是第三天的时间了,他甚至连死者的身份都没有弄清楚。到现在还是没人来认尸,目前来说,只能确定死者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只是也没听说哪家大户人家丢了女儿的。

从尸首身上唯一的特点,没有缠足出发,也是毫无头绪,全汴梁也没有几位这样的女子。

那既然汴梁找不到,董襄也只能用笨法子,去汴梁周边城县张贴告示。至于郑氏染坊,也由开封府所封住。他听说郑伦的妻子朱玉现在也住在状元阁,以后此案上的事情若是要问朱玉,他还得去状元阁找。

说起状元阁,董襄就又想起了荀老大人的那一对儿女。他当上厢军校尉的那一年,荀绍玉六岁,荀惠两岁。他负责开封府的守卫,由于荀恺家就住在开封府后院的厢房里,董襄和手下的弟兄们也经常会照看小公子和小姐。可以说,兄妹两个是他看着长大的。

荀恺去世时,还留了一封书信,信中托他照顾两个孩子,叫董襄用他攒下来的俸禄给两个孩子置办产业。考虑到经营难度,还有他们以后的路,董襄最后选择在较为繁盛的金梁桥街给他们买下了一处店铺,一步步慢慢教他们做生意。至于把这生意做成书铺,后面又兼做食店生意,全都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董襄回过神来,眼见已经日头偏西了,他的心就更是急躁了。眼前的案卷再看,就算把上面每个字都挑出来仔细反复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索性把案卷这竹简胡乱地卷起来,起身迈着大步走出了开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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