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扶摇直上81（1 / 2）
银辉洒满青石小径，与府邸的飞檐翘角交相辉映。</p>
苍翠欲滴，水流斑驳。</p>
无繁花似锦之象，过于绝艳反倒会使人心烦意乱，只是偶有淡墨书香清怡入鼻。</p>
这里是赵府庭院，亦是众庭典范。</p>
但，谁又能想到，赵衍独居的小院竟杂乱无序，更无丝毫美感。</p>
他会种下瓜果，也会种下花圃、菜圃，更会种上草药与小树。</p>
若换做别处，他人定会言出家主无品味的言语，而，柳霖霖却怔在了原处。</p>
自嫁入赵府，她还从未来过赵衍的小院，此处也被视为禁地。</p>
所禁的是一段回忆，亦是小院中的一草一木。</p>
赵瑾睿曾言：自己不忍夺走父亲最后的依靠，更想使仅有的依靠永存。</p>
每个想要好好存活的人，其心中定有无可取代的信念——可以是子女，也可以是家人，更可以是过往种种。</p>
事实上，小院之无序，并非赵衍所致，而是其夫人所为。</p>
她是赵瑾睿的生母，赵衍至今都记得那个钝痛的夜晚——随着嘶嘶惨叫，赵瑾睿生，她却在精疲力竭下再无了呼吸。</p>
女人生子本就如在鬼门关徘徊，一脚踏入万劫不复，一脚踏出得以重生。</p>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女人生子是唯一能够重塑身体状况的方式。</p>
以往诸多顽疾，只要在生产后好生休养月余，便可不治而愈。</p>
此神奇现象，被众多医者记录于书，并流传于后世。</p>
然，有幸运就会有不幸，虽说是天地法则，却也使得赵衍生不如死。</p>
他的夫人有一个很美的名字——赵帏秋。</p>
据说，她出生于秋天的罗帏内，“帏”略带锁物、罩物之意，其父亦想使她锁尽秋实风华。</p>
她的家世并不显赫，父亲经商有一间不大不小的香料铺子。</p>
调香料的手艺是祖上传下的，自有独到之处。</p>
赵衍却出生于前朝世家，赵姓也是国姓。</p>
他沾了些皇亲国戚的血脉，却也在腐朽王朝的统治下，誓要护下一方百姓。</p>
别处征兵、劳役，景都不必；别处杀伐抢掠，景都安然。</p>
他少年成名，威望极高，景都百姓自成军队，听其号令。</p>
后，他的父亲赵钰洲不得不顾前朝皇帝生死，开城门，迎帝安。</p>
所承受的代价，自也是一场灾难性的毁灭。</p>
赵钰洲战死在城外，赵衍直至战到最后一刻仍拒开景都城门。</p>
大襄皇帝萧正则见他英勇不屈，心有大义，就给了他一次生的机会。</p>
说是可生，实则也与死无异。</p>
因为，萧正则派出结义兄弟老镇北王齐烈与赵衍进行搏杀，他人不可干预。</p>
赵衍又哪会是齐烈的对手，他只恨读破万卷书，未曾提起过棍棒。</p>
在齐烈的凌霄铁枪下，他连站立都做不到，却又次次弓腿而起，眸光坚毅。</p>
齐烈敬他有骨气，舍凌霄铁枪不用，允其徒手相搏。</p>
赵衍则对齐烈不屑一顾，言道：“世人皆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齐将军武力称雄，战无不胜，放下屠刀之刻却杀气不减，仍持胜负狠念。”</p>
“依我来看，放下屠刀也不过是在掩盖另一场虚伪！既是虚伪，又何必做作，一枪挑了赵某便是。”</p>
齐烈大笑回之，“尔应比吾大不了几岁，却不输吾之气势。若能与尔成挚友，自无憾也。”</p>
随后，两人掐架数余。</p>
所谓掐架，重点在“掐”字，不是打。</p>
——口舌之争多过肢体动作，动作一出也必是致命狠招。</p>
可，再致命的狠招用在齐烈身上也如挠痒痒，赵衍终放弃了抵抗。</p>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再多口舌与狠招都改变不了前朝将亡的事实。</p>
他只能踉跄回身，展臂坐于城门前，闭眸不动。</p>
齐烈自知其意，赵衍也是想将自己的肉身当做守城的最后防线，欲要入城就踏过他身。</p>
——这不就是无赖嘛...输就输了，还执着豁上命了。</p>
——齐烈眼中的无赖行为，恰又是赵衍要扞卫的信念，他不想大军入城屠戮百姓，亦不想景都城成为人间炼狱。</p>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齐烈也不忍痛下杀手时，顾英鸢从大军中骑马而出。</p>
她先是打量了一番赵衍，随之下马躬身长揖，“大军入城不杀百姓，不乱城中秩序，而，城中的一切又皆是尔等父子所定，所以，尔可入新朝为官，使得安宁延续。”</p>
此话一出，赵衍赫然睁眸，“尔不过一女子，怎可做此决策？”</p>
顾英鸢，微微一笑，“我虽为女子，确有决天下之能。”</p>
赵衍慌忙揉眼，定睛细望，“若，尔真能做此决策，吾愿终身为奴，誓不反叛。”</p>
萧正则闻言狂笑，“天下忠义，也难抵吾妹仁心也。”</p>
“吾在此立誓：若杀景都百姓，天雷来伐；若毁一草一木，不得善终。吾称帝后，不究前程往事，能者居上。”</p>
赵衍动容叩拜，终开城门，引大军而入。</p>
他虽保全了景都百姓，却也使得前朝皇帝被凌迟处死。</p>
大襄建立后，景都街巷也多了一位蓬头垢发的可怜人。</p>
他不争不抢，对所赠余食与铜板视于无物，整日游荡，似在找寻着什么。</p>
数日后，他晕厥在一香料铺子前，只因铺中香料的气味能使他心神安宁。</p>
赵帏秋救下了他，喂以流食，保其性命。</p>
赵衍苏醒后，本厌世嫉俗，生无可恋，却在眸定赵帏秋之刻，只感颇有母容。</p>
他一向不信“天无绝人之路”，因为他自认人定胜天，路也是自己走绝的。</p>
但，遇到赵帏秋后，他竟有了生的渴望。</p>
他无法相信这种涌动在心头的感觉，更不敢轻信眼前的赵帏秋。</p>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想尽办法多番试探，不断挑战赵帏秋的底线。</p>
赵帏秋哭过、恨过，却从未离弃过。</p>
何况，赵衍也根本过不了赵帏秋那双无垢的眼睛。</p>
——无垢，无垢，直通心灵达体肤。</p>
——夜不魅，昼不苟，表里永驻。</p>
既不忍再伤，赵衍也只能多次道明利害，“吾非昨，不再来，万般苦难迎吾来。子女不荫，家宅破败。”</p>
赵帏秋每每肯定道：“君之仁德，自母胎便有之。今非昨，却也不改君之善念，凭君道明万般利害，就已能许身不悔。”</p>
显然，她更看重赵衍的品行，亦看到了赵衍在寸步难行下仍不愿为恶的信念。</p>
——一个女子能有双慧眼已属难得，能看清一人本质，也绝可称为蕙质兰心。</p>
然，很多女子是无法坚定己见的，在父母的逼迫下也多半会放弃。</p>
但，赵帏秋却跪身数日，以绝食的方式争取到了离家的机会。</p>
与母家断绝关系的她，随赵衍去往了残破的赵府。</p>
事实上，赵府也不算残破，只是无人打理显得落败不堪罢了。</p>
为了维持生计，赵衍多次拿府中物件换取银两。</p>
赵帏秋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她没有指责，甚至连提都未提。</p>
她只是在小院中默默地种起了蔬菜与果树，又卖掉了仅有的首饰，买来制作香料所需的药材，边制边卖。</p>
常言道：身无分文丧家犬，万贯家财自来亲。</p>
第一个来买香料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赵帏秋的母亲。</p>
她细细地为母亲包裹好香料，看着比她所有香料都卖完还要多上数倍的银子，她也第一次流下了眼泪。</p>
在此之前，她曾遭受过冷嘲热讽，也遭受过不怀好意的调侃，她都能忍住不哭。</p> 唯独母在眼前，不能相认，使得她钝痛难持，犹如针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