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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蓁本意是到小区楼下将她放下就好,谁知刚下车,发现另一侧车门亦随之开启,梁世桢也理了理外套,下来了。

她能买下这套房,几乎百分之百靠的是梁世桢。

全蓁便没说什么。

但站着等了会,她发觉这人似乎并没有上去的意思。

他好像只是单纯下来抽根烟。

全蓁于是没管他,自己转身进去。

这个点,电梯内人不少。

她从前住在这里,少不得识得一些熟面孔,有人认出她,跟她打招呼。

“小蓁,你回来啦?”

全蓁点一点头,并不多话。

她回家次数很少,邻居看见总要问两句,这没什么,只是……那人纠结再三,终究还是抵不住内心驱使开口,“我前两天看见你爸拖家带口地走了,这事……你知道吧?”

全蓁:“知道的。”

“那这是……”

全蓁笑了笑,“阿姨,您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哎,也没什么,阿姨就是想说,你们父女有什么隔夜仇好计较的呀,一家人非弄成这样,老死不相往来的。”

这时,全蓁尚未开口,电梯却不知怎的,陡然一晃。

这电梯已有好些年头,厢壁陈旧,泛着一股上世纪的古感,震荡之下,好些人“啊呀”惊叫起来。

全蓁亦心下一凛。

这里面居住的大多是中老年人,现在又是最热的时候,若是出问题,关一时倒还好,关久了还真不知能不能扛住。

好似是为了印证她这一猜想。

下一瞬,面前那被揿亮的按钮倏然闪了下,而后归于沉寂。

全蓁立即伸手去按,但那面板似乎彻底坏掉,无论怎么按,电梯仍旧岿然不动。

人群一时陷入慌乱。

托影视作品加成,电梯近乎成为某种恐怖灵感来源,尽管知道只要等待,多半不会有事,但大家还是难掩恐慌,有些胆小的孩子甚至直接哭出声。

这一哭,氛围更加焦虑。

方才跟全蓁聊天的阿姨急急开口,“这可怎么办,我一会还要去接孙子。”

“我也是……”

“我赶着回家做饭呢。”

“夭寿,这电梯真的要命。”

“……”

约莫几分钟过去,终于有人想起来,可以打维修电话。

但那电话是师傅的私人号码,拨通之后,不知是不是时间不凑巧,竟迟迟无人接听。

一下下的嘟声仿若成为某种精神崩溃的讯号。

小孩子哭声渐大,叫周围人不免烦躁,有人请他小声点,但小朋友懂什么,反倒越哭越厉害。

全蓁觉得头有点痛,缩在角落里,一遍遍拨打方才的电话。

嘟声结束之际,她正准备继续按下一通,手机屏幕上忽然显示有电话进来。

全蓁只当是电梯师傅,看都没看直接接起,“喂师傅,我这是九龙名门花苑,我们电梯坏了。”

话音落下,那头沉寂一秒,梁世桢清冷嗓音响起,“电梯坏了?”

全蓁没料到他还没有走,嗯一声,想到他多半有办法,全蓁问,“能麻烦您找人找位修理师傅过来吗?”

这里真的很热,呆久之后感觉呼吸都喘不上来。

全蓁这句话讲完,胸口仿佛积了口浊气,她狠狠吐出去,谁知刚吸入下一口时,便嗅到身旁不知谁身上传出的一股汗渍味。

她没忍住,以手捂住口鼻,唔了声。

这声被梁世桢听到,他电话未挂,但事情已吩咐出去,此刻嗓音依旧沉缓,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怎么?”

“没,”全蓁艰难出声,“就是有点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梁世桢淡声问。

全蓁没办法直接说,怕被人听到,她将电话挂断,找出两人的微信对话框,将情况简单说明。

半晌,梁世桢回了个句号。

全蓁:“……”

梁世桢找的人在一刻钟之后到达,电梯卡在中央,大家只能先后往上爬,不知算是有意还是无意,全蓁被留到最后,等到她时,大多数人皆已散去,只两位师傅在上面向她搭手,她正准备伸手,面前忽的一暗,是梁世桢半蹲下来,朝她伸出了手。

像天神一刹的降临。

周边所有人皆沦为陪衬。

全蓁仰头,视线内是他那过分完美的容颜,以及西装下绷紧的肌肉,他光洁如新的皮鞋踩在稍显杂乱的地面,向正处于废墟中的她伸出双手。

全蓁不自觉屏住呼吸。

喉间吞咽两下,她的指尖被他一把攥住,属于成年男性的磅礴力量向她袭来,她几难抗拒,终是顺着那力道攀上来。

衣服沾染些许脏污。

全蓁低头擦了擦,发现无法揩拭。

她看眼楼梯,再爬几层便能到家,全蓁看眼梁世桢,轻声,“梁先生,我想上去换衣服,您是在这等还是?”

全蓁私心是希望他在这里等。

一墙之隔,换衣服这样的举动总显得几分暧昧。

谁知梁世桢听罢,丝毫没领悟出她的含义,直接抬脚朝楼梯间走去。

全蓁无奈,只能跟上去。

她房间门锁尚未安上,房门微掩,而梁世桢就在门外,全蓁甚至能够听到他极轻的脚步声。

说不紧张完全不可能,全蓁抱着衣服,深深呼吸,最终还是抵不住压力,她掀开一角,画蛇添足般重申,“……你不要进来啊。”

梁世桢此刻正在客厅沙发内坐着,那茶几上摆放着一本相册,那里面是全蓁与舒兰茵所拍的各种合照。

他百无聊赖,双腿微微敞开,一手支在腿上,一手随意翻看。

见全蓁看过来,他不咸不淡嗯了声。

好似全然不在意。

客厅有光自窗外投射,将他那本就深邃的面容衬得愈发叫人看不透。

全蓁端详片刻,见他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便抱着衣服重新阖上门。

客厅内,梁世桢翻着那本相册,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父母出事那天,正好是他二十岁的生日。

在梁家,二十岁算是个大日子,需得大肆操办,t梁世桢尽管觉得没意思,依旧未曾出言忤逆。

他自小便是这样的性子,叛逆得不动声色,瞧着从无异议,实际行动上乖觉,几无循规蹈矩。

所以,哪怕是自己的生日宴,他也到得格外晚。

谁知比父母的催促电话来得更快的是梁玉璋责令他立刻归家的通知。

老爷子很少有那样急切的时刻。

梁世桢不知情况,只当又是三叔梁之恒在他那讲了自己的闲话。

梁之恒跟他们家的关系一直都不大好,偶尔搬弄两句是非再正常不过,梁世桢没放心上,不以为意,只懒懒应,一会再来。

老爷子听罢直接冷了声,你一刻钟之内回不来,这辈子就别回来了。

梁世桢听梁玉璋情绪不对,细问之下,才知晓父母不幸遭遇车祸。

但他所处之地离梁家哪里是一刻钟的问题。

等梁世桢匆匆赶到,自然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但没见到有没见到的好,他神情怔然,只觉得荒唐,更不曾落一滴泪,旁人瞧他冷血,道他甚至连半分悲伤都没有。

实际上,梁世桢只是觉得堵得慌。

他觉得这是假的,怎么可能呢,父母出行一直有保镖,车辆是防弹的,他们这种家庭,竟也有遭遇天灾人祸的的一天?

梁世桢倚在墙边干呕,好似过往清晨,空腹喝过几罐冰美式,胃里那股空荡而灼痛的感觉无处排解。

又好似镜中花,水中月,过往一切恰似海市蜃楼,手一触即散得干干净净。

……不过是一场梦。

梁世桢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到花园的。

好不容易远离喧嚣人声,远离明亮灯火。

他找了处长凳躺下,眼前是一颗星都吝啬展现的夜空。

据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

但从未有人说过,这颗星究竟何时才会出现。

是立刻,一小时,一天,还是一个月?

梁世桢闭上眼,呼吸间一片涩然。

天堂在哪里,地狱在何方。

为何只剩他留在人间,空空又荡荡。

静默间,角落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哭泣声。

梁世桢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就这样不期防被人搅扰,他烦躁起身,很快寻至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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