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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玫瑰花丛里,站着一个只有他半人高的小姑娘。

她掩着脸,连哭都不敢大声。

小小声的抽泣,大抵是觉得这样不好,要坚强,又努力睁开眼,哪知眼前忽然站了个人,她一时吓得噤声,第一反应便是道歉。

认认真真的“对不起”。

乖巧又软糯。

可惜梁世桢心情太差,更不知这小姑娘打哪冒出来。

他从身上找出手帕,伸手递过去。

这动作毫无半分温柔,甚至,有点不耐烦的意味。

小姑娘大概是觉得他是陌生人,不敢接。

梁世桢更觉烦闷,身体稍稍倾低一些,几乎是硬塞到她的手中。

他早已不记得当时说过什么,只隐约记得,那话大抵不好听。

但俯下身的那一刻,那副容颜却神奇般留在他的脑海中。

过分苍白的肤色,我见犹怜的气质。

簌簌而落的泪珠,紧张扑扇的双眸。

梁世桢视线低垂,看向相册上身穿浅蓝色校服的小姑娘。

记忆中的那个人竟意外与她有几分相似。

这时,房门倏然打开,全蓁换好衣服走出来。

她方才穿的是象牙白衬衫搭配宽松牛仔裤。

此刻那衣服被换下,拿在手里,身上穿的则是件浅蓝色的长裙。

她肤色本就白,这长裙衬得素颜的她亦好似上过妆,眉目凝着股淡淡的愁绪,看似赢赢弱弱。

梁世桢推了下镜框,将相册阖上,偏头朝她看过去。

全蓁正预备去阳台洗衣服,望见那眼神,她脚步稍顿,“怎么了?”

梁世桢看她一眼,淡然将视线撇开,状似随意问,“要多久?”

全蓁猜到他估计从没自己用过洗衣机,对时间没概念,便下意识回得详细了点,“加上烘干,两个多小时。”

这话说完,梁世桢立时又坐下。

那神情,叫人有点拿不准他究竟是耐烦还是不耐烦。

想到现在事情都已解决,全蓁本想说他如果有事,可以自行离开。

但这话尚未出口,她率先品出一点用过即扔的渣女味,好似赶客。

全蓁抿了抿唇,终究没开口。

梁世桢是那种很自在的性格,他从不拘束,有种无论走到哪都能将其当作主场的坦然。

阳台稍显旧式的滚筒洗衣机辛勤劳作,聒噪声响哪怕隔着一层玻璃依旧闷闷传进来。

梁世桢坐了会,大概是觉得烦,他兀自站起身,走去另一间大敞的房间。

那是全耀辉与倪曼婷住过的旧房,但这段时间两人用过且带不走的家具已陆陆续续被全蓁叫人丢弃,如今里面光洁一新,只摆放梳妆台与一扇用屏风隔出的衣帽间。

墙面刻意做旧,上面挂了几张舒兰茵的旧照。

那个年代,拍照技术不是很发达,再加上存放不当,大多保留着一些岁月的痕迹。

梁世桢扫两眼,看向跟进来的全蓁,淡声评价,“你跟你母亲,长得不大像。”

全蓁微讶,“其实我也觉得,但是大家都说很像……您好像还是第一个说不像的。”

梁世桢嗯一声,语气依旧淡淡的。

这声嗯尾调轻微上扬,是疑问的意思。

全蓁于是走进来,站在梁世桢身侧,去看照片墙透着几分鲜活的相片,“我觉得我妈妈她……比较积极。”

人的气质千差万别。

相比较之下,去世前依旧不怨不憎的舒兰茵对比全蓁自己,则要显得热爱这个世界多了。

全蓁做不到。

她会恨、会怨、会后悔。

面对全耀辉,她远远做不到那样云淡风轻。

过往的一切成为她性格的底色。

她很难否认,当她借助梁世桢的力量,买下这里时的心情是痛快。

而当她听到全耀辉大概率得不到那笔钱,竹篮打水一场空时,她心底里涌现最多的情绪也是活该。

她拥有人性一切黑暗恶劣的一面,万万不可能以德报怨。

她没有那样的胸襟。

梁世桢闻言低头看一眼。

许是换过衣服的缘故,她原本披散在肩头的乌发被松松绾了绾,几缕垂落,衬得这张脸愈发白皙,他不动声色看一眼,生硬转开视线,草草附和,“是有点。”

有些话可以自嘲,但从别人嘴里讲出来就觉得变了几分味。

全蓁微微皱了皱眉,以为是他觉得自己冷血。

氛围凝滞几秒,全蓁往旁边退了半步,两人视线对上,她问,“您呢?”

她尽量掩饰好自己的好奇心,“您跟您母亲长得像么?”

梁世桢微微侧一下身,嗓音低沉,“想看?”

他气息微沉,这声磁沉询问近乎擦着她耳边滚过,全蓁心头一跳,眼睫扑扇一下,轻轻点头。

梁世桢低笑一声,拿起手机,翻开相册。

全蓁下意识凑过去。

一个人的习惯从相册便可看出端倪。

全蓁所有照片扔在一处,乱七八糟混作一团,除非内存不够,绝无整理可能。

但梁世桢不同,他相册内容少到可怜,没有随便刷到保存的网图,也没有随手一截懒得删的图片。

他所有照片分门别类,建几个相簿保存。

全蓁在最下面那个命名为一个句号的相簿里见到梁世桢的母亲。

非常明艳大气的长相,像九十年代的港星,但比之明星,她的气质要更突出一些,一看便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全蓁原本是不甘示弱,想看看他这样的气质,他父母该是什么样。

但现在一看,却不得不承认,“您跟您母亲好像啊。”

同样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容颜,同样万里挑一的气质。

只是相较之下,梁母的长相混血感更足,大概是有一些欧洲血统,而梁世桢则中和部分梁父的中式周正,多了丝硬朗,少了许温和。

至此刻,全蓁终于知道,为何梁世桢的眼窝较之一般亚洲人要更为深邃。

她没忍住想抬头对比一下,可头一抬,才发现方才为了叫她看清楚,梁世桢的身体是微微向着她倾斜的,而他身高太高,全蓁自然而然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脑袋向他那侧靠近。

两人不知不觉间离得就这样近了。

咫尺之间,他们互相看到对方眼里自己的模样。

呼吸一霎纠缠,分享片刻屋内的冷气,好似置身旷野,又好像只是挤在稍显狭窄的房间。

全蓁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微微扣了下掌心。

外面洗衣机隐约发出最后一声。

她不自在抿了抿唇,将放在梁世桢小臂上的那只手抽回,大概是实在太紧张,t她甚至没敢看他,只眼眸低垂,期期艾艾指一下阳台的方向,“我、我去看一下。”

说完,她头也没回,几乎是逃也似的奔出房间。

梁世桢冷淡掀眼,觑眼那落荒而逃的背影,他低低笑一声,捻了捻指尖。

几天后,全蓁接到梁诗潼的电话。

小姑娘扭扭捏捏,话题绕了近乎八百个弯,才装作不经意说道,“嫂子,突然想到,后天好像是我哥生日哎。”

全蓁看破不说破,笑着问,“那你希望我做什么?”

梁诗潼恶狠狠,“我希望你把这天忘记,什么都不要给他准备!”但等这句讲完,她语气又蔫下来,“其实我哥还挺可怜的,谁生日跟……”

“算了,”梁诗潼决心大发善心,不与某人计较,“你还是给他煮碗面吧,不能再多了。”

全蓁笑着应好,一定不负她所托。

梁诗潼别扭回,这事跟她没关系,她只是单纯心地好,见不得某些人一大把年纪,连生日这天都是孤家寡人一个。

全蓁虽然觉得梁世桢不过三十,还没到诗潼所形容的一大把年纪。

但为了不惹恼小姑娘,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煞有介事点头附和。

等到第二天,沈令伊拍戏归来,约全蓁出去逛街时,突然发现这人心不在焉,左顾右盼。

沈令伊眼眸微眯,将人拦住,“你干嘛呢,丢了魂似的。”

全蓁犹豫片刻,还是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她叹口气,“本来就是我叨扰在先,后面又闹出这种误会,虽然人家什么都没说,但我还是觉得很愧疚……”

“所以,”沈令伊撩一下头发,“你是想给他买礼物?”

全蓁点点头。

沈令伊:“想好买什么了吗?”

“没有,”全蓁作生无可恋状,“好难啊,毫无头绪。”

沈令伊狡黠眨眼,“那你听我的,你们这种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送点领带袖扣刚刚好。”

“但是讲道理,袖扣这种东西,贵的死贵,便宜的……你们家那位估计也看不上,还是买领带吧,比较符合你的经济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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