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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伊来了兴致,悄咪咪凑过去,用自以为很低的声音问,“为什么这么肯定?据我所知,他们这种有钱的男人都很难搞哎。”

郑姨是地道港城人,其实吃不惯这些大陆菜系,但她只一个儿子,日常跟着梁世桢,忙到脚不沾地,家都没空回,她孤单,喜欢听年轻人讲话,所以哪怕不大动筷子,只是坐在这里聊天,她也开怀。

她这个年纪的人最爱聊闲,全蓁虽对她句句有回应,但有来有回却不多,郑姨难觅知音,眼下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沈令伊,自然是只要能说的,便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郑姨看眼全蓁,笑,“因为太太是第一个敢吐在世桢身上的人。”

“你们恐怕不知道,世桢这人最见不得灰尘,我们每天里里外外要打扫三遍,才能叫他勉强满意,就我们现在用的这张餐桌,只要有一处擦不去的污渍,他就一定会叫人换掉。”

“但是同样的方式,他没有用到太太身上。”

沈令伊不理解,“那当然不能,桌子跟人能一样吗?”

郑姨笑,“其实只要世桢想一样,那还是能一样的。”

对于梁世桢而言,一个有背景的联姻对象,只要不想要,仍旧可以找理由抛掉。

更别提全蓁这个根本毫无背景的合约对象。

这些,郑姨没有说,但全蓁体会到了。

她指尖扣了下桌沿,神情怔然。

沈令伊浑然不觉,继续问,“那梁世桢有对别人这样过吗?”

“有。”郑姨点头。

她这一点头,全蓁与沈令伊心下齐齐一紧。

哪知郑姨只是讲话大喘气,接着答,“世桢对诗潼小姐也很好,只是,以我的看法,假如诗潼小姐敢吐到他身上,也一定会被扔出去。”

所以,说来说去,郑姨的中心思想就是,全蓁在梁世桢这,就是完完全全,甚至超乎于亲妹妹般的不一样。

沈令伊自觉打探到超有价值的讯息,撞了下全蓁的手肘,冲她挤眉弄眼。

全蓁将人推回去,语气严肃,“好好吃饭。”

沈令伊鹦鹉学舌,“脸红就脸红,还好~好~吃~饭~”

她那语气过于欠揍,惹得全蓁没忍住,跟郑姨一起笑出声。

三人吃过午饭,郑姨本想收拾完就直接回去,奈何沈令伊不同意,非要拉着她聊天。

其实郑姨刚刚坐在桌上陪他们吃饭已经有点僭越,若是世桢在家,她绝不会这样做,但……谁让他不在呢。

老人家也是有那么一些,微乎其微的叛逆心的。

而这份叛逆在她觉察出两人的不对劲之后再一次到达了顶峰。

郑姨觉得今天是个机会,她是真的不知道这小两口又在憋什么劲。

问世桢不可能,问全蓁只会笑笑,但面前这位沈小姐是个健谈的,郑姨预备从她下手。

殊不知,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亦在凝视着你。(*)

郑姨将主意打到沈令伊身上,又怎知,沈令伊没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全蓁实在太过瞻前顾后,沈令伊觉得,自己作为闺蜜,很有必要推一把。

她亲亲热热搂住郑姨的手臂,整个人挂在她身上,像只是随口一问,“郑姨,你觉得,梁世桢这个人怎么样?”

郑姨当然说好,她在梁家这么多年,什么没见到。

趋炎附势的,不拿下人当人看的,以折磨人为乐的。

在这些人中间,郑姨自觉自己真是足够幸运,从一开始就呆在最正常的一家。

“世桢只是看着冷淡,其实他对身边人挺好的。”郑姨说罢叹口气,“其实,他从前不是这样,只是肩上担子太重了……”

这种话,梁世桢万万不会讲,可他不讲,旁人又如何懂得。

在她心里,夫妻本该共担荣辱,既然全蓁是他的妻子,那这些事,她总会知道。

既然早晚会知道,她现在讲,又有什么关系。

郑姨说,“世桢原本根本没有要继承家族产业,你们知道的,梁家这种身份地位,子孙哪怕游手好闲,只知吃喝玩乐,也照样能保他一事无忧。”

“但是,这样的前提是,有人愿意保你。”

在父母去世之前,梁世桢与梁诗潼是被保的那个人。

梁父梁母正值壮年,在梁玉璋的第一个儿子意外夭折后,梁父理所当然成为他培养接班的长子。

从小开始,他的所有路线都是规划好的,包括娶哪家的妻子,成为怎样的掌权者。

梁父样样做得出色,因为他的过于出色,梁家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所有人都知道梁玉璋满意自己的这个儿子,而所有人也都知道,梁玉璋退下来之后一定是他接班。

所有根本没有人有异心,哪怕有,也因掀不起风浪而不足以引起重视。

但这个平衡,在一场车祸中被打破了。

命定的接班人就此离开,梁玉璋一夜之间好似老了十岁,不同于历史上的朱元璋爱屋及乌越级培养朱允炆,梁玉璋并不喜欢这个在他眼中不准备在商业深耕的孙辈。

他能走到今天,靠的绝非心慈手软。

所以,梁世桢清楚地明白,倘若他不能在短时间获取爷爷的另眼相看,那以后,他跟诗潼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弱小的代价或许是另一场车祸。

到那时,或许是不是意外,都将不再那么重要。

一个晚上,梁世桢重新规划人生,他放弃所有热爱的一切,退学,重读商科。

与此同时,他开始参与梁氏在英国办事处的一应事务。

那地方梁之恒一直想要,他一个从未接触过企业运营的人想要在他的阻挠下顺利呆下去,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又遭受过多少明里暗里的刁难,实在难以想象。

更别提,与此同时,他还有大病初愈的妹妹需要他时时照拂。

可t他接受这一切的时候,不过才二十岁。

同年龄的公子哥,还在开Party,泡妞,赛车,游戏人间。

而他已经被迫回到了人间。

这些事,在梁家从来都不算秘密,梁世桢永远不动声色,永远不介意任何人提起。

诗潼也跟全蓁说过,只是没有这样详细。

全蓁莫名觉得很难受,她抓了抓心脏的位置,明明不是她,怎么却好像又是那么的感同身受。

就好像,那一天她也在现场,他们好似经历过同样的绝望。

脑中倏然划过一道身影,全蓁于记忆深处忽然抓到些什么。

隐约记得,她跟妈妈去半山别墅的那天,他们忙里忙外,慌里慌张,根本没有人能够空出时间接待他们。

唯一的一瓶水,还是有人见她们实在局促难安,于奔跑间随手塞到她们手上的。

全蓁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每次去老宅都会觉得有股不知名的熟悉感。

她抓着郑姨,忽然很急切地问,“您还记得是几月吗?”

郑姨被她吓一跳,但怎么可能不记得,这样的日子,她永永远远都不会忘记。

她准确无误说出口,“十一月十二号。”

可当她真的讲出来,全蓁的手却忽然垂了下去。

真的是他,原来他们这么早就已经见过了。

很久很久之后,全蓁早已不记得那时的一切,但她的梦境却永远替她记得。

记得他对她说,别哭了很吵。

记得他满脸烦躁蹲下身为她擦眼泪。

记得他陪着她一起等来妈妈。

记得自己躲在妈妈身后怯生生喊哥哥。

可这些,都不及那晚他们一起躺在花园中的长凳上看过的夜空。

没有星星,云层深厚,他们短暂陪伴对方,度过了一个只能看到微弱月光的绝望的黑夜。

三天期限已过,梁世桢还没有回来。

全蓁给他发的所有消息,打的所有电话全都石沉大海。

第四天下午,她坐不住了。

她给郑嘉勖拨电话,其实是没有抱希望的,毕竟他是梁世桢的私人处理,他出行,他一定跟着。

哪知郑嘉勖秒接。

全蓁来不及寒暄,直切主题,“梁世桢呢?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吗?”

“全小姐,”郑嘉勖一直这么称呼她,他顿了下,语气很严肃,“梁总乘坐的飞机,可能出了点问题。”

全蓁手机掉下去,落在地板上,“啪”地一声,发出好大的一声响,郑嘉勖忙对着听筒安慰她,“您别太担心,只是联系不上,这种情况以往也发生过,一般来说,不会有大问题。”

梁世桢用的是私人飞机,配备的机组员工都十万分专业,郑嘉勖很信任他们,毕竟在这种事情上,他是外行,除了信任也没有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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