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青丘玄狐施救舞象 未冠少年应援阿紫(1 / 2)

【注:“舞象”指男子的15-20岁;“阿紫”是古时狐狸的别称,出自晋朝干宝《搜神记》卷十八:“羡(陈羡)使人扶孝(王灵孝)以归,其形颇象狐矣,略不复与人相应,但啼呼‘阿紫’。阿紫,狐字也。】

那黑衣人感受到了痛楚,也用刀还击,柳澈只感疼痛钻心,肉被刀绞,自己左肩不断浸出更多鲜血。而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是身着黑衣夜行服,也可以看到腹部周围呈现一片深红。

而另一处一个黑衣人持刀对着她,虞夕只觉得扔了两次飞针后,自己也开始变得身形摇晃如同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样,随便干点什么都像剥光了全身气力般。而对方也看出她此刻状态非常不佳,但出于谨慎或是只想活捉,一步一步举刀慢慢向她逼近。

天边霞光欲出,暝色渐绝;山间流岚浮动,白粼浮泓。正是昼出夜去,日起星隐。

“呀!”黑衣人大呵一声,再次拿起刀向柳澈劈去,柳澈连忙用剑招架,但黑衣人仍然是不停地持刀向他一顿猛劈,柳澈亦不停用剑招架,刀和剑的锋刃撞击声此起彼伏,一片金革之音……

对手招式远比柳澈的更迅捷猛烈,很快柳澈就被黑衣人的刀砍中,这黑衣人每次都是只用刀尖划破柳澈的衣服和皮肉,不想直接了结他的性命。片刻后柳澈身上手臂上满是刀划出的红印,身上的斗篷已是破碎不堪,里面的白衣也被鲜血渗红。

另一边的黑衣人像色魔般张开双手扑向她,发出一阵快活的淫笑……而虞夕则是慌慌忙忙地躲避,那黑衣人索性连刀也丢了,直接张开双手去抱住她,一边扑上去,一边嬉皮笑脸地喊道:

“娘子,大郎我来了!”

在几次扑空后,虞夕还是被那贼人扑倒在地,那人一边发出丑陋的奸笑,一边正开心的坐在她的双腿上,双手向她的衣裳里伸去……

虞夕正躺在地上,不断用手去阻拦对方,力图不让他触碰自己身体,但对方依是十分粗暴地想将她衣服脱去。正当她感到自己只是徒劳时,她脸上忽然觉得有股热光照脸,原是一股金晖落下,温暖而晃眼。她微微侧目望向远方,正是:

日出

红日升旸谷,渐同山气齐。

遗珍在晴霭,玄鸟尽飞啼。

她感到自己身体的血管里正暗暗地涌动出“汩汩”般的响动,自己的血液似正在沸腾,身体变得热乎乎的,一股迅猛的气流正在她的体内四处奔涌,她的手指甲正飞速地生长,霎时变得尖锐无比,她察觉到她的身体正飞速充实着,原先的疲惫瞬时一扫无遗,熟悉的感觉再次充盈了全身。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像是什么骨头被折断了的声音。黑衣人随即嗷嗷大叫,然而他很快便再也叫不出声了,他的喉管被几根锋刃般的指甲破开,鲜血飞在她的衣裳上,和她这红色的纱面白狐里鶴氅融为一体,随后他的整个身体都冒出蓝色火光,可却趴在地上没有丝毫动弹,任凭自身被狐火烧蚀——因为自打他喉管被切开起,他已然是死人了。

柳澈正徒劳地躲着对方如同享乐般的折磨,他身上被对方如泄愤般砍出了六七处深浅不一的伤口,正当对方又要用刀在他身上切一处口子时,只见一位长发飘飞的女子瞬间凌空踏来,用右手在对方脖颈处飞速地用力一扭,只听到一阵颈椎骨碎裂的声音,那位正准备用刀折磨他取乐的黑衣人便横刀落地,人面朝下地倒了下去。其动作之迅捷,柳澈还没有反应过来,地面上又出现一具尸体倒在他的旁边,吓得他一连退了几步,慌忙躲开这具尸体。

“你要紧吗?”身着红色长衣的女子神情淡然地看着这具新鲜的死尸,没有扭头看他只是冷冷地问道。虽是说着关心他的话,但整个言语都给人一股彻寒之感。

“不要紧。”柳澈若无其事般说道,但他又连忙摇了摇头,又像是突然恢复了知觉般开始不住地呻吟着。

“好姐姐!你要是动手再晚一点,我就要死了!”

“呵!”虞夕冷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身上已然被砍成布条般的斗篷,里面露出红白相间的衣裳,继续轻飘飘地说道:

“哎,他怎么没把你弄成饺子馅呢,这么一刀一刀地轻轻割你。”

“这也能叫轻轻一刀?!好姐姐,别说笑了,我快疼死了!”

“疼点好,疼点长个心眼。你被跟踪了一路居然都不知道,害得我如今也是家破人亡,无处可归了,还捡了你这呆子!”虞夕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事不关己般背对着他说着,但她却一直用力捏着自己的右手,甚至能听到手指尖因用力而产生的清脆的指节响声。

“我……我其实来这里,我也一直往后看,我上次被人追杀都是三四天前的事情。我对天发誓,昨天晚上真的没有人跟踪我!”

“那真是怪了,怎么还有人过了三四天还能准确地找到你的位置?”

“哎,好姐姐,你快帮下我吧,我感觉我还是在一直流血,我会不会死啊?”柳澈看着自己垂着的左手指尖渗下的鲜血,自己的左肩仍是火辣辣地疼,估计之前被刀刺入的地方还在不停流出鲜血。

“我身上也没带金创药,现在能帮你止血的办法就是用我的狐火强行烧伤你的皮肤,以此止血,但这简直会比他们用刀刺你更痛,你可得想好?”

“那算了,我还没想好。”柳澈听这种非常奇怪的治疗方法,立刻否定了。不过他又极为担忧地说道:

“哎!可是这样下去我真的不会死吗?”

虞夕白了他一眼说道:

“我是妖,这个伤我绝不会死。至于人,我不知道。”

“那好吧,我们先去找白姐姐吧。”

虞夕点点头,随即把他如拧起一只长耳兔般拧起,拽着他往前走去。

“哎呀!疼!轻点!”

此时这对衣衫不整,满身血污的一男一女正勾搭着向之前经过的地方走去,而在她身后,那位被狐火焚噬的黑衣人已然化成了一堆冒着黑烟的一团熟肉,身上的衣服全变成了黑色的小布片粘在一团烂肉里,身上蓝色火苗还在不断地跃动着,好像要把这团躯体焚成灰烬。

虞夕一路拽着他向之前的地方飞奔,不过身后的那个少年明显撑不住她这如同野兔般蹦跳着向前飞跑的速度,在跟了她一会儿后,只觉得两眼一黑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而虞夕向前走了两步后听到了他倒下的声音,便回头看向他催促道:

“死鬼,快起来!”

年轻男子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继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虞夕又喊道:

“别装死!”

不过他还是没有动静,好像听不到她话一样。

不会真死了吧?虞夕只觉得心头一颤,毕竟他身上被砍了七八道伤口,虽然大部分创口不深,可这些伤口并未得到处理,一直在缓缓流血,或对常人而言确有性命之虞。想到这,她便飞速向少年的方向跑去,一并扶起。

她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确认还有气后,灰褐色的眼珠又变成金黄色,再次认真地扫视他的全身脉络和血管,随后叹了口气,手指尖快速一动,一团蓝色的火焰便从她指甲间冒出,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他身上那处左肩部最大的伤口,用这团火焰小心而谨慎地烫着他的皮肤。

少年明显感觉到了这股疼痛,嘴角不停地抽搐着,发出含糊不清的齿音,虞夕一边控制着手中火焰的温度尽可能减少他的痛苦同时能够止住伤口。对方身为人类而不是妖怪,她不能简简单单将自己体中的妖力输送给他,传递一种被常人称之为“气”的妙物来帮他恢复元气,仅能出此下策。虽说这么做会违背少年本意,但若不这么处理,他终究会失血过多而死。两害相较取其轻,这便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的处事法则。虞夕在他不断地哼哼唧唧中,灼烧肌肤强制缝合他的伤口。

她一边把控着狐火的温度,一边用黄金瞳注视着他皮肤表面的变化。她脸上渐渐泛起细密的汗珠,毕竟这是她头一回用这种方法处理伤口,而且对象还是很少接触的人类。作为狐妖,只要不伤到心脏,或者将她肢体砍断,任何皮肤上的伤势都可在一两日内恢复如初。妖精的恢复能力远远超出凡人的认知范畴,可人的生命力却远比她想象的脆弱,即便不是以力气见长的狐妖,手部的一瞬爆发力也足以捏碎人的颈骨,让人顷刻间去世。

少年一边痛苦地呻吟着,一边又像是在喊着什么词,他一直含含糊糊地念叨着,即便虞夕的听觉非常敏锐,也听不清他此刻究竟在嘟囔着什么,只好凑到他嘴边去听。

只见他的嘴唇一直重复这一个由闭合到圆唇向外吐词的动作,不断地念叨着同一个音,在短暂的猜测后,虞夕听明白了他重复的词是什么——“水”。

她环顾四周,不远处就有个之前经过的湖,她连忙来到湖边,细细看向水面,只见上面浮叶飘随,数点残荷萦绕其中,不复往昔夏日青翠。水底净是枯枝败叶,腐气萦绕其中,一派清冷萧索。

虞夕摇了摇头,这样的水是断然不宜饮用的,她在湖边沉思了片刻,也想不出用她自身妖法洁净水质的办法。正当她一筹莫展时,她忽然想到之前与之相斗的黑衣人身上带了竹节做成的水杯,或许里面还剩一些水可以给他喝。

想到这她便连忙向之前的尸体处跑去,当她再次回到之前的战斗场地时,之前被她狐火焚烧的那个黑衣人,现在连皮肉也看不出来了,整个人被烧成了一块黑漆漆的炭屑,只有一小撮狐火还冒着微弱的蓝色光亮,继续烧灼着。

虞夕对这团焦化的烂肉感到一阵恶心,便将手一挥,正燃烧的火苗立刻熄灭,只剩下几缕青烟还在升腾。她快步走到另一个胸口中剑的黑衣人面前,这个黑衣人的尸体还未僵硬,身上和周围散落着一些她射出的银针,但她现在无心收回这些暗器,只是快速地翻找他身上的物件,很快她找到了一个竹杯。她将这个竹杯取下,轻轻摇晃,竹杯里似乎只残留着一小口的水。她只好把这个水杯又弃置一旁,往另一个黑衣人身上翻找。

终于她在另一具尸体上找到了一个羊皮囊做的储水器具,把木塞拔出,里面传来了一阵清幽的米酒香气,她颠了一下这个酒囊,似乎还剩一半,她拔开木塞试着尝了一小口。这股米酒似乎度数并不高,味道也较为甘甜清冽,可以暂时充当水的替代品。

她急忙带着酒囊向柳澈的方向跑去,把柳澈抱起,让他轻轻地枕在自己大腿上,此时她之前被鼍撕碎的裙子下摆正在逐步地生出新的纤维,慢慢地自动补充布条,好像施有法术般会自发缝补。虞夕抽出酒囊的木塞,将这些米酒灌入他的嘴里。那人喉咙动了动,将这些液体慢慢咽了下去。虞夕不知道这个年轻男子可否救活,但又不敢往他体内输送和常人身体互斥的妖气,只能慢慢地往他嘴里灌酒,这些酒液有不少在他唇边溢出,又顺着下巴一路流进他的脖子。

“咳……咳咳……”男子传来了轻微地咳嗽,过了一阵后微微睁开眼睛,嘴里慢慢念道:

“不算什么好酒,但是我感觉……好渴又好饿……狐妖姐姐……”

虞夕看他醒来,继续在他口里灌了一口酒,男人咽了下去,想抬手做些什么,但是刚刚抬手就感觉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只好又继续躺在她的腿上,看着她说道:

“我还有匹马……应该躲了起来,你吹这个哨子……它便会过来。”

说完他的眼神往他自己腰侧瞥了瞥,虞夕读出了他目光所向,便往他的腰部搜查物件。男子的腰间系着一个玉佩,一块香囊还有一个好像是什么小牛角做的哨子。

虞夕正伸手解下这个哨子,但刚一凑过去,就感觉到一股非常奇特的香气,这股香气异常浓烈,应是用了气味非常重的熏料所制,散发的气息极其浓烈,迅猛地刺激着她的鼻尖,令他她不由得扭过头转身打了个喷嚏。

她从袖中抽出一块丝帕,抹干自己鼻上挂着的喷嚏,随即把这块丝帕丢在一旁。回头屏住呼吸,迅速地从这块带有异香的香囊边解下这块哨子,她感觉这个哨子也沾了不少异香,只好捏住自己鼻子,吹了吹这个牛角制成的哨子。

一阵低沉的哨声响过,过了一会一匹乌色骏马于另一侧的林中走出,见到他们后速向她奔来。柳澈扭头看到这匹座驾回来了,脸上也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虞夕这才转身去呼吸没有被熏香污染过的清气,将手中哨子还与柳澈,过了一会后将柳澈以趴卧的姿势安置在马背上。不远处几枚亮闪闪的银针在太阳下折射出亮光,不过她并未取回这些银针,先前处理他的伤口已花了不少时间,令她越发担忧姊妹的死活,虽说取针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但她已不愿再耽搁任何一刻光阴,立刻牵着这匹乌枣色骏马,往之前的芦苇丛外走去。

一段时间后,她再次来到之前的一片空旷地带。此刻这里寂静得如同一片萧杀,唯余断帜余矢,裹骸遗尸,血膏涂地……好似——人间修罗场,鬼府夺命关。这里只剩几只鹫鸟徘徊于尸骸上,不停地啄食着尚未腐烂的鲜肉。

真可谓:

纪事

烟冥繁露不曾干,血滴残躯剑彻寒。

未定兵戈吞壮士,久经生劫裂心肝。

四方豪宦起阡陌,千里饥民皆相餐。

尤怅蔓荆萦垒冢,古今泉下可嗟叹?

她顿感头脑一阵发眩,一种不安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但还是凝神定气,眼瞳变幻为金色,飞速地扫视周边的一草一木。粗略看去并没看到任何隐藏着的人影,好像所有人都离开了,察觉不到还有人潜伏着的气息。她慢慢地看着四周,那些树丛和石块背后也被她的金妖瞳看穿一览无遗,只是均不见那位昔日相伴的青衣女子身影。

虞夕只得来到一些伏尸附近,低头认真观察这些黑衣人身上的伤口。这些面朝芦苇丛的黑衣人身上往往被多处利刃所伤,其刀锋切口往往平整而快速,致命伤多在胸口,颈部等部位,均被利刃穿刺或割开。毫无疑问,白归荑和他们有一场恶战,并用利剑杀死了数十位应战的黑衣人。

她继续用金妖瞳检查这些人的死因,顺便找找她有没有藏身于在这些黑衣人尸体下的可能。此刻她眼中全是各类尸体的五脏六腑,他们的心脏毫无例外地停止了跳动。但在不远的地方,一片草丛周围,虞夕竟发现有好几具人体,他们的心脏正在缓慢地跳动着,仍是有力地将体内的血液周转全身。不过他们身上却有几处被钝器敲击的伤痕,甚至有几处裂开了的骨头。

“真是奇怪。”虞夕自言自语,她感觉一丝怪异,黑衣人似乎不止和白归荑一人战斗过,而另一人似乎使用类似锏或者钢鞭一类的钝器,此人力大无穷,可以很轻松地击碎对手的骨头,或将对方敲晕。可令人诧异的是他似乎一直留有余地不取人性命,在以少敌多的混战中还对这些死士颇为“客气”,来者必是一位绝世高手,不仅能以寡敌众还收放自如游刃有余。

虞夕倒吸一口凉气,感叹此人身手和实力的恐怖,这得多少年修为才能在一场生死斗中从容不迫,闲庭信步一样。她看着这满地的“尸体”闭上眼睛,想象着不久前如修罗般的厮杀场面,只感到一阵恐慌。就算昨晚她没有失去妖力和白归荑一道作战,她俩均无法在这种战斗里做到瞬间让人失去战斗力又十分有把握地不杀任何人。

她继续用自己的瞳力暗暗地打量着远处几个人身上的骨头伤势,这几击基本上是可以打出内伤的力道,只要那个人稍微再狠心一点,便可把这些人的五脏六腑裂开,内部大出血死去。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神秘来客武艺高强又十足心善。几个算是幸运的黑衣人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可他们的心脏仍在有条不紊地跳动着。

虞夕看着他们身上汩汩地血液流动,她似乎也感到一阵饥饿,那些血液慢慢地流入心脏里,又从心脏中流出,周而复始,循环全身。这颗心脏在她眼里越发变大,愈加有力,颜色也更为鲜活!是啊,这是恶人的心脏,吃了也没问题,现在这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就在面前……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止不住地想这些,或许这就是身为妖精天性所带的猎杀本能。她眼中此刻只有这些砰砰跳动的鲜活人心,这块坚韧的活肉就像绝世宝物,不断地引诱着她的双腿,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活人的心脏是非常独特的补品,吃敌人的心脏也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这跳跃的人心,上面连接着好几处大血管,只要往手指尖聚齐气力用力一掏,便可把眼前这人的胸膛破开,直取鲜物!她的脸上还残留着几丝之前战斗时对方的血液,现在已在她脸上凝结成块。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