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郦食其说刘邦218(2 / 2)

“先生远道来砀,不知有何见教?”刘邦问。

“老朽此来,是因为听闻沛公乃当今最为礼贤下士之人,因此想来拜望一下。”

刘邦心说,敢情这位是来考察自己的。

刘邦素有知人善任的能力,他从这一句话上就看出,此人当为策士,也就是靠口才吃饭的主儿。

“先生请指教。”刘邦继续保持着温和。

“听闻沛公与丰邑雍齿有隙,雍齿趁沛公攻伐之际叛公转投魏相周市,使沛公各方面的损失都很大。”这个各方面自然包含刘邦的脸面损失,“沛公也曾数伐雍齿,然皆劳而无功。老朽忽发奇想,若雍齿愿重归沛公麾下,不知沛公何以待之?”

这个难题够大的,且不论是否有人能让雍齿浪子回头继续给刘邦当小弟,单以雍齿给刘邦造成的窘境,刘邦对其就恨得牙痒痒,只想抓住雍齿,把他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咬下来。

刘邦脸色变了,喘气也开始变粗,盯着郦食其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才让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平息了一些:“先生这是要考较于某乎?先生可知当初雍齿之叛给某造成多大的困局?”

“可沛公现在依旧发展的很好,并已得砀郡为基业,前程无量。”郦食其有点儿放肆的咧嘴笑着,“老朽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雍齿之叛,又何不是上天对沛公的挫磨之意呢?”

刘邦心里恚怒,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张良看着刘邦的表情变幻,知道刘邦快压不住火气了,连忙插话:“先生可有办法说服雍齿重投沛公否?”

“老朽虽无确切把握,但认为值得一试。”郦食其也觉得不能再刺激刘邦了,“雍齿虽投魏,然魏已被秦师所灭,现在其独困孤城,时刻担心沛公再伐之。沛公之前数伐未得,然谁又敢保证沛公再次征伐时不能破城呢?老朽认为,雍齿不具有当人君之能,不过丰邑一世族而已,只能谨守一地而无招纳贤才做大事的名望。再择新主又受到当下丰邑周边并无强大实力之人可投所限,加之沛公虎视之,雍齿当下也处于困难之中。”

他话锋一转:“然,雍齿能数抗沛公之师,又可见此人确有将帅之能。沛公若能虚怀重纳,以沛公从一介亭长而现已谋得一郡之地的声威,想必雍齿也不会再有二心。老朽闻沛公已奉楚王驹,若雍齿一日突然想到也奉楚王,同为楚人,沛公则不得不仍要与雍齿同殿共事,则结果比现在重纳雍齿会更令沛公烦扰。”

刘邦心动了。

策士,或称纵横家,以舌辩为能,但绝对不是徒显口舌之利。这些人善于分析形势,并能从中找出对想要说服之人有利或不利的信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郦食其一方面分析雍齿现在的心态和困局,一方面又说此人能让刘邦两度伐丰失利确有为将的能力,再一方面给刘邦一个小警告,就是如果雍齿开窍了也去投靠景驹的话,景驹那一派的人并不会为了刘邦的投靠就不接纳愿意投靠的其他人。你刘邦本来也和景驹没有老交情,所以到时楚王驹一定大和稀泥,让刘邦捐弃前嫌。

真那样的话,刘邦不但失去重纳雍齿可得到的力量,那一腔仇恨也只能憋屈着,打掉牙齿往肚子里面咽。

张良和萧何都对郦食其的伶牙俐齿极度赞赏,所以也都向刘邦进言赞同郦食其的分析。

刘邦本来就比较有胸怀,而且也有出身市井中人那种不要脸面要实利的特点,所以在郦食其的分析下,终于松了口:“先生说服某了。只是雍齿要愿重归某麾下,丰邑必须让出,现有军卒要重新整编。某可任其为裨将军,暂领四千卒为两师,日后可不断补足至一军。其让出丰邑后至砀郡随军听令,其家族与某家族同等对待,必不受累。”

刘邦的条件足够宽厚了。此时刘邦自己只有万卒左右,整编雍齿的六千人后,能允许雍齿继续统兵四千,是现有力量的四分之一,等于与樊哙、周苛等亲信将领同等待遇。

“沛公心胸可比天地。”郦食其难得的拍了一句马P,“沛公,老朽还有一个秘禀,除两位先生外,”他看了看张良和萧何,“可否屏退左右?”

刘邦挥挥手,厅内的亲卫、属官等退了出去。

郦食其从坐席上站起身来,走到中央通道上,忽然极其郑重其事的向刘邦行了一个拜礼。

刘邦等三人有点傻眼,这老头又是玩儿的哪一出?

刘邦有点儿想歪了,以为郦食其或许是雍齿派来求和的说客,现在目的达到了所以行大礼。于是他咧了咧嘴,不无揶揄的讽道:“以先生之前的傲骨,怎么突然又如此恭敬了?”

郦食其依旧很郑重:“老朽,狂生也,前之傲是老朽本色。此拜乃是代他人而拜,因此需恭敬沛公。”

刘邦心说,你不会是代雍齿而拜吧,不过人家没有自我交待,也不好把话说的太直白:“先生又是代何人而礼呢?”

郦食其没有直接答话,慢慢的又走回坐席坐下:“不知沛公与两位先生,可听闻大野泽彭越之名?”

刘邦没听说过,有些疑惑的看看张良,又看看萧何。张良也微微耸肩表示不知道,而萧何却一下睁大了眼睛:“先生是说大野泽的豪侠彭越?”

“然。”郦食其心的话,总算有个识货的。

“主公,”萧何转向刘邦,“彭越乃大野泽方圆数百里水上的豪侠之首,臣听到过一些传闻,说当初大泽上的豪侠们有意推举彭越为首领,带领大泽上近五千青壮豪侠也聚而起义反秦,后不知为何未能成事。”

萧何再次转身向着郦食其:“先生既提彭越之名,难道先生是代豪侠越来投靠沛公?”

郦食其手抚须鬓笑着又回答了一个字:“然。”

刘邦也开始听懂了,原来这个酒糟老头至少代表着大野泽上四千多青壮的一股势力啊,而且这股势力居然还要投靠自己!不由得身上发热,肾上腺素分泌增加。

“不过……”郦食其轻轻摇了摇头,刘邦心里就一凉。

“豪侠越想要为沛公效力不假,”郦食其说,“而且,豪侠越现有力量并不限于大泽之上的近五千豪侠,老朽之弟郦商,早在张楚王反秦之后不久,就聚拢了一批青壮,从秦人手中劫走了大批粮秣和兵甲。其时恰逢假王吴广带二十万众攻荥阳,秦人无力追缉这批辎重,平白让弟商捡了个大便宜。凭借这批辎重商召集到万人,然后于大野泽西北郓邑一带暂伏。老朽与兄弟都甚服豪侠越,闻侠越近日同意举事,因此老朽弟商也愿奉侠越为首。因此,侠越的力量实际上已近一万五千。”

刘邦听到这里,简直是大喜过望。

就算郦食其能说服雍齿不战而降,自己的力量也不过一万六千,而现在就有现成的一万四千多人愿意投靠自己,那岂不是快要比肩楚王驹的现有实力了。

“不过……”郦食其又来了个不过,“老朽以为,大泽上的这股力量,就目前看还是不要显露是沛公所属为佳。”

张良看了看刘邦,然后轻声问道:“先生此言何意?”

“老朽与彭越,均听闻沛公之大名。彭越自认为可据一方,却不可争天下。而现今天下各方,齐国田氏仍如始皇帝灭六国时那般,远避秦人而偏安一隅。燕王亦然。楚王驹有贤主之风,只是大司马嘉……还有就是江东项氏具备争夺天下的能力,也是高门贵胄。大泽豪侠生性自在,不愿被人鄙薄为匪,所以思之再三,还是觉得投身沛公麾下最为相宜。沛公当下虽然实力不显,但我等皆认为,以沛公的心胸,必不会久困人下,所以愿随沛公。”

郦食其停了停,从腰间摸出个葫芦打开饮了一口酒,略带歉意的笑了笑,继续解释:“只是由于泽上豪侠新聚,尚有个整合并军旅化的过程,眼下不宜远行离开大泽。另外,大野泽到砀地之间,隔着被秦军占据的定陶、昌邑一线,绕行水路又需经过彭城左近,万五之卒非小数,无法遮掩大司马嘉的耳目,还会给沛公带来粮秣辎重的压力。”

刚才他装币一直没喝酒,馋到现在,所以又灌了一口:“且沛公如若力量超过大司马嘉,恐会给沛公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老朽与侠越商议,请沛公给我等一个整军的时间,隐于大泽,并向大泽周边慢慢发展。沛公如若向外发展,在丰沛以北有这支力量,可以为沛公守住现有基业。若丰沛砀为沛公不喜之人占据,越和老朽则以扩张为名夺之,待沛公返后再将吾等‘驱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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