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迷途未返16(2 / 2)

“这是登同学,往前面的‘静电室’有空吗?”

“有。”

登水子站在一间小房间前,眼前是几张软垫椅,金属墙上安静地投映着几片嗡动不停的电波图,不知接向何处。崎岖不平的流线正在图上扭曲着、挣扎着,电波图下面则整整齐齐排列着办公桌,上面叠满了密密麻麻的草稿纸。

“这……”

“随便找个椅子坐,我帮你戴上眼罩,就能回去。”

“怎么,不想回去吗?”

看着那些软垫椅,再看看周围的电线,登水子愣住了,她想起了一个足以令她全身发寒的事:

明明是通过镜面直接过来的。

中间完全不记得被谁带走了。

说好的穿过办公室回去,还要戴眼罩?

登水子惊出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林教授宽厚的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她一个激灵,她战战兢兢地,声音压得很低:“不戴眼罩,可以吗?”

“这个世界的假象全都是假象,登同学还想留恋什么?”

“没!没有的事,我已经决意要回去了。”

“那就听话。”

眼见“林教授”向前去开始拆椅子上的绑带,登水子悄悄转过身。

先拉开些距离,等他发现再跑回去呼救……

实在是太容易轻信于人了。

以“林教授”瘦削的体型而言,应该追不上她。

眼下看来,这完全不像是回去的办法,还是“元世界”安全些。

待她自认悄声无息地转过180度,又猝然发出一声尖叫,那个面容依旧平淡的林教授却明明白白地站在她身前:

“言行不一啊,登水子。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你的家长和同学,真的很着急……”

不等林教授说完,登水子拔开腿就跑,向外奔去。

【3】

“登同学,你在哪?”

紧接在椭圆实验室后面的是条没开灯的二十来米走廊,两旁隔间大多上锁,尽头是死胡同。她小心翼翼地躲进一扇看起来相当结实的防盗门,微微颤抖的手拉上锁扣。

那声音的主人,林孙滨毫无疑问是对“捉迷藏”的她充满关切和耐心的,至少在找到她之前。

走廊里没人,又一时看不出哪里有不妥,对方可能以为她藏在实验室某张桌子底下,于是他的声音逐渐远去。

这个自称林教授的外貌、说话语气都和原来相似,可是近一周没回过学校了,难保记忆有些模糊。那么问题来了,他是从哪里查到她的信息的?

不行,别慌!

她从紧张中努力冷静下来,思考如何离开这逼仄去处的计划。

首先是小华还生死未卜;

手环?不止存储东西这选项,记得可以定位;可是呆在这等待救援和被‘林教授’找到哪一个最先发生,不敢贸然打赌;

手环上发光凹槽共有十个,两个分别用来存两只小刀,一个存地图,还有梳妆镜、调查员证、记录调查事件的笔和纸,还有……嗯?点击最后一个凹槽,从里滑出来一个微缩型像杠铃一样的物件,应该是电话?

将它凑近耳边,不想里面全是一片嘈杂的噪声。心说不好,于是开始环顾目前所在的上锁房间:

不远处有一张白板,上面俨然画着医用解剖图案;一只看上去用了很久、泄露棉絮的旋转椅;还有一张小书柜,上面堆满了各种登水子自己也看不懂署名的文件。

借着走廊透出的几缕光线,登水子意料之外地看见,那张不可能太重的旋转椅在地面上“发散”出几条细长的裂缝。

再凑近前去观察,发现那张旋转椅竟然掩藏着一条更向下的入口。

这里说不定有出去的可能性。

何况,“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走廊外的‘登同学在哪’的喊声消失了,‘林教授’可能以为她真的沿原路出去了,或者守在来时的通道上也说不定;

悄悄地,不要发声。

旋转椅转了几圈挪开,这原来是一条隐藏通道,一条有着攀爬架的、垂直向下的“矿井”。昏黄的光线从正下方攀上来。

从井下伸手将旋转椅盖回原处,这个安静的小房间再次回归昏暗。

朝下攀爬十几米,终于踏上实地。

这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个庞大的地下仓库,高度差不多有20来米。光溜溜的地板至少比刚才的“实验室”好看多了,如果忽略那种再次出现的难闻“气味”的话。

这里到处是高2.5米左右,宽1.5米的圆柱型器皿,它们一排排地摆放,朝前延伸,可以直接看见尽头处空荡荡的黑色墙壁;至于这些容器,里面是混沌一片的黄绿色,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登水子为难地捂住鼻子,想到了厨房里过期肉类开始腐烂的味道。

仍然没发现出口或逃生通道之类,于是她继续小心地、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同时努力不去注意间隔两米排列的圆柱玻璃皿。

这些玻璃壳冰凉的标本瓶有她两倍高,在这深不见尽头的仓库里散发着诡谲的昏绿光芒。尽管看不清,眼睛贴上玻璃面,还是能依稀看见一些里面的情况;

标本瓶里依稀可见一些生物的轮廓,有絮状烂肉中裸露白骨的熊、鹿、猫、松鼠等,无一不是插满了电线且身躯肿胀、骨头依稀可见;它们正是登水子在原来世界认知中常见的动物,毫无生命的眼窝、吸水膨胀的腐肉仿佛不停歇地吞噬着登水子的精神。

终于找到一个疑似出口的通风管道,这是一平方米、空出来的漆黑方块,从中隐约透出光亮,在天花板上,够不着。

还有别的出口吗?

不知不觉,登水子已经很疲惫了,而且那些圆柱容器和里面装的东西给人观感极其不适。正前方一张连着几台银色计算机的桌面,她忍不住过去瞧了一眼:

几垒堆得整整齐齐的纸张,上面排满了机打的、密密麻麻的序号。

“000001000002000003000004……099999100000”

“0100111010000100001011110101001……”

没再想翻找什么,正在她准备继续朝前探索时,另一些谈论声从这些黄绿色标本瓶后面绕过来!

登水子捂住了鼻子和嘴,大气也不敢出,往回溜了几步,溜到第三个玻璃皿,才停止移动,背贴在冰凉的玻璃壁上,留了只耳朵去听;

一段说话声,好像也是故意压低的,然而在这偌大的寂静地下空间里想听见还算容易:

“不是说研究这些样本和我们基因的关联吗,怎么最近又出来这一出”

“每天挑一些编号末尾的样本去校对?光是看这数量,得对到什么时候啊?女王驾崩吗?”

“工资没降就万事大吉。你是基因编辑部组长,‘这一出’是什么?”

“不知道,听博士的话,好像是有个样本丢了”

“怎么可能,这里一个没少……‘那个’?”

“对,灵核。”

敲笔杆的声音,一些像角质物抖动的摩擦声;

说话声应该是从间隔三瓶玻璃皿的地方发出的。

“哎呀,那种东西,少一个没事吧,不还是有这么多”

“你不想想,为什么会少?会在哪?”

“这究竟怎么找啊?”

“简单啊,长得和我们不一样呗”

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登水子猛然回过头,

没想到这次她首先看到的不是硕大的蝉翼,而是?

瞳孔骤然缩小。

只顾着去听谈话,全然没发现近处玻璃皿中浸泡着的东西:

被泡的近乎失去人形,勉强辨认得出四肢的“人”;

肿胀的眼皮下,白色眼珠轻飘飘地衔接在眼眶上,牙齿破碎,指节不全,全身遍布的输液管,皮肤上也泛着一些福尔马林处理不掉的白毛。

与那双脱离了眼珠的窟窿对视,

“啊!”

尖叫从喉咙里冲出来了,登水子后知后觉地捂住嘴,然而为时已晚,因为谈话声消失了。都是该死的好奇心,明明知道里面都是动物尸体,为什么没想到可能有人的尸体,还要去看?

重重叠叠的圆柱皿后面,反着光的平面一闪而过,放大版的蝉翼?

咚,咚咚。

心脏猛烈地跳着,登水子紧张地张望着四周,

天旋地转间,出现了幻觉,好像眼前一排排混浊的标本瓶都泡着肿胀的‘人’,他们扭动着像面筋一般柔软的四肢和五官,晃动着从一个个圆柱形的坟墓里爬出来,呼唤着她,那些浮动着的腮帮肉、黏着白花花头皮的毛,无一不显露出漩涡一般的眼和嘴,朝她微笑!

退路?

往哪跑?

就在这当头,一个冲击力从脖颈上传来,咵嚓一下,身体重心朝地上倒去;

像一根琴弦刷一下崩裂,眼界被拖曳进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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