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应劫(2 / 2)

许久,吕洞宾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起身走到大殿外,他掐着手指盘算许久后喃喃道:“劫数啊。”

院落里梧桐树下,一个同样模样俊俏,书生装扮的男子背负紫金箫,倚树而坐,闻言他瞥了一眼吕洞宾,随后自顾自地取下腰间别的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鄙夷道:“又在这儿装神弄鬼,若是什么都能让你算到,你就不该有今日之劫。”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吕洞宾多年的好友之一韩湘子。

吕洞宾还过去一个白眼,没好气道:“不,我是在数日子,要是你再晚来个几日就好了,到那时万事俱休,我便不会有此一劫。故汝实乃晦气之人也。”

韩湘子气不打一处来道:“那我走?”

吕洞宾在大殿门前的石阶上坐下,表面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道:“但我已经知道了,我吕洞宾不好欠人情债,尤其是女人的债。”

说着,吕洞宾随手捡起身边一片枯叶,捏在手里把玩,他撕下枯叶一角,放于掌心吹了口气,碎片旋转着又掉到地面,随后他再次撕下一个小角,周而复始。

韩湘子挑了挑眉道:“你真不知那三样东西是她偷来的?我不信她无缘无故便敢为你窃取西王母宝物。”

吕洞宾嘴角微翘,手中一顿道:“许是因为我曾言语调戏过她三两句,她当了真。”

韩湘子一脸疑惑道:“三两句?”

吕洞宾低着头看着手中又多出来的几个枯叶碎片,又一口气将其尽数吹飞,道:“又许是八九句,记不清了,和我说过话的女人那么多,我哪里记得和谁说了几句话?”

韩湘子颇为不解道:“你对她说了什么?”

吕洞宾手尖再次不着痕迹一停,然后又继续撕起叶子来,边撕边道:“我不好说。”

韩湘子饶有兴致道:“说来听听。”

吕洞宾将目光移向别处,心虚道:“我叫她娘子。”

“噗!”韩湘子一口酒憋不住喷了一地,过了许久方才平定下来,怪异地看着吕洞宾道:“想必你要炼制‘七宝紫金剑’之事,也是她在那时得知的吧?老实说,你可曾对她动了凡心?”

吕洞宾摇了摇头,苦笑着回道:“再后来,她带着那几样宝物来寻我,与我说是王母听闻我之事迹后大受感动,为助我斩妖除魔,封印朱厌,特赐下几样天材地宝,助我炼成七宝紫金剑。”

韩湘子听罢不由感慨道:“女人真是荒唐又奇怪。”随即又看向吕洞宾嗤笑道:“嗯,你也很奇怪。王母赐宝,怎会连道明旨都不降下?一个敢偷,一个敢要。”

吕洞宾似是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乱,他将枯叶一把捏碎,凌乱撒在地面,又拍了拍手,看着满地碎片深吸口气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补天石、昆仑玉与麒麟角已被我用来炼制‘七宝紫金剑’,‘七宝紫金剑’又被我用于镇压凶兽朱厌,取走剑则朱厌出,届时生灵涂炭,我自是不可能将之交予天庭,但王母宝库失窃,总该有人站出来受罚。”

韩湘子将酒葫芦抛给吕洞宾,担忧道:“你方苏醒,身上伤势只恢复了一二成……”

吕洞宾接住酒葫芦,咕噜咕噜猛灌了两口,摆手打断韩湘子的话语,将酒葫芦放在一边,满脸苦相:“东西虽是偷的,却也真助我炼成七宝紫金剑,封印了朱厌;没道理我炼化了宝物,博了名声,却要让一个女人家来为我受苦受难。”

吕洞宾内心里十分郁闷,自己怎会碰到这种奇葩女子?没有的东西,偷来也要给你,那偷的还不是一般人家的一般物件,偏偏那些宝贝还全让自己给炼化了,他吕洞宾想吐也吐不出来。

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他起身提着酒葫芦又灌了一口,之后随手把酒葫芦扔还韩湘子,忽然忍不住咬牙切齿骂了一句道:“这女人,脑子里有屎!”

骂完又作出唉声叹气,一脸怨妇模样:“你说她若是在西王母面前招了也就罢了,可她偏偏不招,这份因果太重,我不想欠她。先说好啊,我那些宝贝可是暂放在你那,你可以用,但不许私吞,待我此劫完毕,我会亲自回来取。”

韩湘子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通体银白色的小瓶,放在一旁,随即侧过身子背对吕洞宾,颇有些不耐烦地道:“还不是你自己沾花惹草?谁稀罕你的宝贝,你这一去,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够再见。你说要救她你需把罪名揽下坐实,这小瓶里装的便是你要的‘忘尘汤’,往里面滴一滴你的精血让她喝下,什么情啊爱啊的,通通烟消云散,保准她不会记得你,更不会再对你存一丝男女之情,我为你求了许久才得了这么一些。”

他打了个哈欠一指上天:“我已向王灵官上书检举,说是你吕洞宾不满天条约束,故而施法蛊惑白牡丹去窃取西王母府库中宝物,用于炼制‘七宝紫金剑’;所谓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想来来拿你的人用不了多久便会到此,也不知来的会是哪路神仙,你自求多福吧。”

吕洞宾沉默不语,低下头,眼角瞥见地上的枯叶碎片摆成了一个模糊的“留”字。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感觉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来。

韩湘子继续摆了摆手道:“算了,因果已经沾上,反正你的名头也烂透了,说她是受你蛊惑,倒也合乎情理。去吧,别扰我清梦。”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枯叶碎片,将吕洞宾长发吹起,在风中飘摇。

他什么都没说,一伸手远处的银白色小瓶便自行飞入手中,吕洞宾小心将之收入怀中,深深看了眼书生背影,不作犹豫,无语话离别,一袭白衣绝尘,兀自破空而去。

梧桐树下,书生眼眶微红。

太上忘情,连兄弟情也容不得么?

那大罗金仙境,就如此令人痴迷?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白色纸鹤,吹了一口气后,纸鹤如同活过来一般,扑棱了几下翅膀飞向空中,随后化作一只五尺展翅白鹤,消失在远处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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