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还生(1 / 2)

天命化入“盘‘内,跨过天世界限进入人世,为了避免被创世灵发觉,天命提早发动,“假命”之术一开,三世间全无他的踪迹,只瞬时间,他便已寄于受假之人。

所谓“假命”之术,是为创世灵所赐驭世之术隶下,假他人之命匿于他人体躯,封存三识入寄主,体寄主所体感寄主所感,以此体味他人命数,所行所举皆是既定命数,非寄身之人能更改,本不过是造世之初创世灵的野趣而已。但创世灵归原后与人世亦相融,寻常的“假命”一术已无法躲避其耳目,天命只得以寿命作引,将自己的一切暂且除于三世之外,以此隐藏行踪。

寄于凡人之躯,三识五感同宿主交织一体,他命即我命,所行所举,所言所悟,皆是宿主命线所定,与假借之人无关。如此,创世灵既无法论定宿主,哪怕有所怀疑也不能强行收回天命,损伤凡人性命同逆改“灯”“盘”等孽。

依据“盘”内的预设,那段命线猝亡时唯一交织的只有一名而立之年的江湖游医与一位老太,这游医便是天命此次的落点。

在“空”世周旋不过转眼,人世却已过了十年,逃离时祭出的那缕生线血耗了他十年天寿,进入人世时,天命已过弱冠,脱了少年人的样子,而那孩子十四岁,自天命为她续命之后,接下来她发生任何事都不属于“盘”的选择,她的命线存于“盘”但走向何处皆看她自己,天命希望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嫦瑜晕着神醒过来时天还雾霭霭的,想起昨日大夫说她的生死全看能否渡过昨夜,苍白的面上泛了点笑,老天爷终于是让她好过了一回。

“哎哟!你怎醒得这么早!”雷婆婆端着碗水,昨日那个大夫说得那样怕人,她坐在灶房里一夜没敢阖眼,院子里的鸡一叫她便赶紧过来着着眼,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嫦瑜撑着想爬起来。

“怎不多躺会儿,你急着起来做什么!”

雷婆婆扶着她坐起来,嫦瑜进了两口水,抽了筋似的靠在帘帐上,她昨天险些去见了爹娘,万幸雷婆婆遇上这么个神医。

“劳婆婆操心了,现下我这也没事了,过会儿去问问大夫,能的话我便回矿上去,总这样麻烦您我也觉得心愧。”

“你这孩子!说什么愧不愧的!那大夫说了你是得了热疫,秋老虎厉害得很!本来就是纸糊的骨头,这场病下来要你半条命去都是轻的!还想着回矿上。”

嫦瑜还想回绝,可两句话下来就没了力气,雷婆婆可怜她又将她扶着睡下,掖了掖她脚边的被子。嫦瑜缓了缓,她这回确实病得厉害,不过几天肺里就上不了气,矿上看她快死了便赶了她,雷婆婆在矿上做完饭往家走才在道中央看见倒下的她。

“婆婆,大夫还在吗?”

“在呢,家里没空房,昨晚上大夫给你下完针,我领着他去罗家住了,人说了,你醒了就去叫他,哎哟!”雷婆婆急得跺脚,“我这个记性!我去叫大夫来,你躺着啊,我去叫!”

雷婆婆出了门,院里的狗见人便叫起来,九月头的天,嫦瑜却觉得身上很是发冷,闭着眼把被子裹得越加紧,薄薄地出了身汗,她实在是倦得慌,闷头就要睡过去,恍惚听见狗叫得越是凶恶,房门再次打开,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身上的被子便被松了松。

“热出来的病捂不得。”来人背着手探了探嫦瑜的额头,“手放过来,我看看脉。”

“大夫,”嫦瑜这会儿困得眼皮子打架,勉强睁开眼睛,伸出手去,“我觉着病已大好了,您看我哪时能回去做工?”

天命把过脉,看她一眼。

“你现在这副样子回去就是找死,若是实在是想回我也不拦着你。”

嫦瑜闻言不再说话,倒是雷婆婆在旁边起了劲劝她。

“你看,人大夫都说了你病得厉害。再说了,那么个吃人的地方不回去才好呢,你说说,人哪有不生病的,他们看你病得重了就要把你赶出来,这不是由着你自生自灭吗!真不是东西!”

嫦瑜还是笑笑,雷婆婆只知道那些人将她扔出来。她一生了病,矿上好些畜生便耐不住打她的主意,她不是不知道,被关在料库里,说是怕她传了病给别人,其实半夜里想摸进去行不轨之事的不在少数,她拼着一口气将那群东西一个个打出去,可是病来如山倒,她也撑不了多久,好在矿上又有人得了病,都以为是她传的病气,她这才得以逃离那里。

“我都好了,婆婆,劳烦您给做些饭吧,大夫一大早还没进口东西呢。”

雷婆婆应着就要去,天命拦下她。

“不用麻烦了,昨天听说铁矿上也有发病的,我得去看看,您煮些好克化的饭食,再把药熬了让她喝下,看着她好生歇着便可。”天命转过身又提醒,“捂太紧适得其反。”

嫦瑜点点头,撑着提醒了句:“矿上的人……您多防备些。”

天命冲她微微躬身便出了门,雷婆婆压低了声音朝嫦瑜说:“你别说,这大夫虽看着不着相没什么规矩,不过人还是好着呢!”

嫦瑜本想送送天命,奈何当下实在是困倦,冲雷婆婆勉强笑笑,把脚伸在被子外,看着雷婆婆关了门,屋里一安静她便闷头睡了过去。

天命一路问着才找到山坳子里的铁矿,四面环山,唯一条翻山的小路,刚入秋的天还是热的要命,这么个不见风的地方只会越加的潮热,加上每日尽是下矿做些苦活,人怎么可能不得病。

“老东西看什么看!”

一圈木栏将矿场围起来,唯一的出口旁立着个瘦削的守卫,看见天命站在门口提了根棍子一瘸一拐地就过来赶人。

天命虽是个游医,可行走江湖多少年,见人先观相倒是习惯了。短眉凸骨,天中塌陷,孤峰勾鼻,是个短命的混恶之人,与这样的人想是得从上面说起。

“我是官府派来的郎中,铁矿有得热疫的,县上担心事况发大便叫我来看看。”

守卫一听是县衙来的,赶紧将棍子丢在一旁,脚上越发的瘸下去。

“哎哟!是县老爷的人呐,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这上头也没人来通个声,小的多有得罪,还请您老人家恕罪啊!”

天命不多瞧他,径走向矿上,一车车矿料天不亮便开始从矿坑里运出来,男男女女在这里都做一样的苦役,一个个推着斗车的,面似黄土喘气如牛,少有的几个红光油面的都光着膀子坐在旁边就着茶水剥花生。

门口那守卫一路跟到了里面,这会儿倒像个热心人替天命招呼着。

“工头!”守门的冲那几个人瘸拐着跑过去,“县上来人了!说是来给咱这儿得病的看看。”

坐在上位的胖工头喝了口茶,旁边的瘦高个儿立马提着壶给他续上,胖工头剥了颗花生扔进嘴里:“什么县上的人?县太爷哪有空管这群玩意儿的死活,你不去门口站着跑进来干什么!”

瘸子哈着腰,眼神飞快地扫过周围,又一拐一拐地出去了。

“你是管事的。”天命没心思看他们剥花生,“我是县上来的大夫,病人呢,都叫出来我先看看。”

胖工头抖了抖摞叠的肚肉上粘着的花生皮,翘了只腿在旁边人的条凳上。

“我这里没有什么病人,你回去禀报县老爷,劳他老人家操心了,这群烂狗死猪的,能有什么病,一个个就是懒病!用不着看,死了就死了,下个月还有流放的送过来,请县老爷放心就是了。”说完冲天命摆摆手,“劳你跑一趟,老二,去给大夫拿点‘特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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