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寻医（1 / 2）
“孩子，醒醒，”雷婆婆轻手推醒了睡得正沉的嫦瑜，扶着她坐起身，端过木碗，“来，把这药喝了。”
嫦瑜还有些迷糊，就着雷婆婆的手几口喝下了那碗黑苦的汤药，苦味黏在嘴里发麻，嫦瑜这才清醒了点：“婆婆，什么时候了？”
雷婆婆将那碗菜粥搅和搅和端过来递给她：“我方才看着家里没什么谷子，出去借了些，忙活这一圈都快到午时了。”
嫦瑜沉默着接过碗，看着碗中模糊的影子：“午时了。婆婆，麻烦您了，我那包袱里还有些我攒下来的钱，您拿去买些吃食吧。”
雷婆婆听了又不高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死脑筋！我说这些是盼着你赶紧好起来！我忙活这些天求个什么？只求你好好活着啊孩子！”
嫦瑜知道是自己不懂事了，忙伸手去给雷婆婆顺气儿：“我是怕您难做，世道不好……”
“世道再不好，我也有法子过下去！”雷婆婆瞧见她还端着碗，便拿过来呼着气搅和，“这么拿着多烫啊！你就放心养着，早上是跑不及去买才出去借了些，等你吃了饭我再慢慢收拾去，用不着你担心这些听见没！”边说边吹了一勺粥喂给嫦瑜。
嫦瑜知道雷婆婆是真心疼她，在矿上的时候自己不过帮她一回，没想到得来这么大恩惠。
“婆婆，大夫没回来吗？”
雷婆婆替她擦擦嘴：“这才什么时候，怕是早着呢。我看那大夫是个心善的，见了矿上那些哪能轻易离开呢。”
“和那样的人待着，总还是不安全的。婆婆，您再帮帮忙，托那送货的采买捎个话去，让大夫早些离开那儿，千万别过夜了。”
雷婆婆为了嫦瑜放心，只好应下：“那我过了晌午再去，这会儿还没到送货的时候。”看着嫦瑜吃下最后一口粥，雷婆婆扶着她靠在帘帐上，“你稍坐会儿，刚吃过饭，等累了再躺下，啊。”
嫦瑜听话地点点头，雷婆婆又把她脚底的被子松了松这才放心出了门。
“赶紧的！把废料倒出去！”
是那个三工头的声音，催命似的，天命站起来想听清楚些。
“他娘的的你装什么死呢！真想死大爷帮你一把啊！”一声闷响过去，天命隐约听见人哼哼的动静。
“老三，天这么大你发什么火呢，我看着都热。”
“头，这些人就是不打不知道动弹！”
“哎呀，咱们三工头真是好大的火气，也不嫌天儿热。”一阵滑腻腻的女声，天命来的时候没听过这声音，与几个工头的口音不甚像。
“轮得到你说话吗赵月好！”三工头似是很不喜欢这个赵月好，说话都带了点鄙夷。
“是是是，我哪儿能说三工头什么呀。”这声音拖得老长，说着又近了些，“头，您说说，这人再这么打下去该真死咯，奴家也是担心交不上月供，县老爷怕是要发您的火了。”
“老三，”胖工头像是被取悦了，语气听着还不错，“嘴上骂骂得了，真打死了不好交代。”
天命听见条棍落地的声音，接着那胖工头又开口：“老二呢，跑哪儿去了。”
“头，你让他去县上了你忘啦。”
“这我倒是忘了，那这样，闲着也是没事，你去，把那人带过来。”
料库的门又打开，三工头看了一圈不见人影：“他娘的跑哪儿去了！”转头朝胖工头喊：“头，人不见了！”
“那门锁着能跑哪儿去！你不会找啊！”
三工头正准备进去，天命背着手从里面慢悠悠走出来，三工头看着他就来气，上去就踹了一脚：“你他娘的躲什么呢！想跑是吧！”
天命失了重心扑在地上，没法用手爬起来，只能勉强翻过身坐起来，那胖工头身旁贴着个女人，应该就是那个赵月好，牙白的脂粉掩盖了原本的相貌，面型端正地阁方圆的脸上堆着讨好又故作娇俏的笑冲那胖工头说了些什么，胖工头看向天命。
“老三，给他松绑吧。”
“头！还没弄清楚他什么来历呢！”
胖工头瞧他一眼：“怎么我说话不管事了？”
三工头不敢再说，忿忿地扯开麻绳，天命缓了缓僵直的胳膊，他也奇怪，这胖工头刚刚一副要严刑审问自己的样子，这会儿倒是和气起来了。似是有所感觉，天命抬起眼便看见赵月好时不时地在观察自己。那便是她了，能在胖工头面前说上话的人。
赵月好似是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手缠上胖工头的胳膊：“头，还是得让他治，大小是个大夫，总不能真让这些干活的都死了。”
胖工头摸摸她的手，笑得淫恶：“咱月好说得有道理，我们也不是那样吃人的地方嘛。”
天命缓过劲，站起身来掸了掸衣上的灰土：“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我只想给他们治病。”
胖工头走过来：“欸，你也这把年纪了，想做点好事也是人之常情嘛，都明白的，只是假借官府的名头，你知道这什么罪吗？”
“你只管让我治好他们，剩下的该怎么处置随你们。”
胖工头又打量了他几眼，没再说别的，只是让天命拿着自己的东西让三工头领着一个个去看诊，反正不能耽误矿上的进程。
“头，他要是跑了怎么办！”三工头先忍不住，他可不觉得能有这么好心的。
“跑了你便抓他回来呗，三工头最是有把子力气了，这点小事还用得着头操心？”赵月好挽着胖工头，胸口紧贴着怀里的胳膊，“头，外边太热了，去里边，奴家啊，给您扇扇风祛祛火。”
胖工头满脸奸淫地搂着赵月好进了屋，三工头盯着他俩关了门才骂出声：“他娘的这婊子，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骂完转头看着天命，“跟好了！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给我拎清了！不然。”说着又拿起了那根条棍朝天命示威。
天命没理会这个蠢货，他看见运矿出来洗料的多是那些病得轻甚至没什么病的壮力，矿坑外面几乎看不见几个上年纪的，应该是都在下面掏矿。
“先去下面。”天命提着药箱看着三工头。
“你还挑上了！你以为你什么东西！”三工头越说越气，“让你跟着就跟着！少跟我说那些没用的！”说着就要带着天命往洗料房去。
天命站在原地，拿的是一副无畏的样子看着三工头：“从医先从急，我要先去看矿里的。”
三工头看着他就气，怎么就遇上这么个犟种，偏偏头还真有让他看病的意思。
“他娘的，行，你是大爷！看！就从矿底下看！”
天命跟着骂骂咧咧的三工头下了矿，越往里越是一股子湿腥气，地下倒是凉快，就是脚一沾地那些污气就好像顺着筋脉溯流到天灵去，入夏一热，生生蒸出些病来。
天命下到最底下，在这里采矿的大多是之前见到的那些老人，用命挥着镐锹连同血肉一起将地下翻开，把那些矿料送到地上。
天命又仔细地一个个去替他们诊了，一圈看下来大多都是积年的一身病加上岁数过大，因此看着病来得越发凶猛，比起嫦瑜也无不及，这已经不是拿药能治得住的了，续两年命都是问题。
“大夫，不是都说过了，这毛病没得治，我们都知道，你说你浪费这些做什么。”还是那个老人家，还是那句话。
天命也很清楚，这样的病症就算再给他十年也不一定能有办法，何况现下一月可能都没有。
“老人家，这样的病只能尽量养着，您这样的岁数，哪怕能治好，以后都不能再同现在这般劳作了。”
老人家摆摆手，脸上明写着不在乎：“都这个岁数了，死不死活不活的又能怎样，这辈子总归是要埋在这儿，没用。”
三工头在后边幸灾乐祸：“我说大夫，您真当自己是活佛来济世的啊？都跟你说了看上面的你不听，这下倒好咯！”
天命只当没听见，在药箱里翻找：“我身上药不多，先熬些喝着，多少能好受点。”
那老人没再推脱，只是看了他一眼：“已经这样了，能好受到哪儿去，你心里好受些就行了。”说完转头便挥起镐。
天命看着自己手中的药包，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姑娘已经病成那般还能救回来，这里的人，有几个是真心想活的。
“看完了没？”三工头捂着鼻子，这底下味道着实难受，“他娘的赶紧上去了！”
天命收起东西一言不发地跟着往上走，洗料房的苦工们都低着头忙活，三工头拿条棍往门板上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