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新风15（2 / 2）
母亲将木兰护在身后，木兰却走上前：“族长，剪辫运动早已开展了几年，我剪去头发，有何不可？”
族长将自己的手杖向着地面咚咚撞了几撞：“剪掉头发，那是男人才能做的事。女人怎么能跟男人一样！”
木兰坦然道：“女人既不能如男人一般入族谱，族法又怎么能约束女人呢？”
“不管入不入族谱，没出嫁前，你就是族里的人！你知错吗？”
木兰久久不语，母亲在旁急道：“快认错。”
“我没错。”木兰道。
“好，好啊。”族长抚着自己的胡须，笑眯眯道，“既如此，可不能怪我上族法了吧？你是小辈，我也不会为难你，按照族法，原本是需要杖责的，我念你还小，只让你在集上示众三天。”
木兰不服道：“敢问族长，族法是哪部法，是何人所著，有无官方效力？”
族长轻蔑一笑：“你一个女娃，别以为多读了几本书，就能拿法律压我。自古以来，改朝换代的事多了去了，可不管哪朝哪代，家族传承却从来不会断。就算你上了洋学，会说几句鸟语，只要你是你老子生的，族法就能治你！”
族长身后的男子一拥而上，将木兰拉向门外。
“你们干什么！”母亲上来与那些男人搏斗，却不敌人多势众。
弟弟大哭，歪歪扭扭地走向前：“姐姐！”
父亲一把将弟弟抱了起来，哄道：“姐姐过几天就会回来了，别怕。”
木兰被绑到了集市上一棵巨大的树上。
族里的人全部都被召集过来围观，众人窃窃私语：“还上什么新学堂，上了一顿，上出这种东西来。”
“脚也不裹，头发也不留，现在的年轻女娃啊，半点都不像话。”
“头发那么短，脖子露出那么长一块，肩膀都要看到了，真不害臊。”
“唉，看这娃也老大不小了，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站在人群中央的族长意气风发：“不守族规，族法伺候。不水不食，示众三日。”
【“族长何来如此大的权力？”女娲不解，“现在并不同于九娲的时代，人生活在整个社会之中，并不再局限在部落之内了，族长连部落首领都不是，又何来这般号召力？”
姜姚道：“许多地方讲究宗族传承，认为父与子、父与他父之间有着无比牢固的链接，凭借此抱团，在社会上谋求利益。到现在，也能见到不少热衷此道之人。”】
“木兰，快求饶，快说啊！”母亲急道。
木兰扫了母亲一眼，问族长：“求饶了，会如何？”
族长说道：“知错了，示众之期便可缩短为一日。”
木兰对着母亲说道：“既能熬过一日，便不再差那两日。”
母亲不再说话，哀伤地站在木兰身边。
木兰看着围观的众人。有的害怕不忍，有的面带兴奋，有的则大喊爽快。
她想，她应该恐惧、求饶、忏悔，对着族人承认她的错误，好让他们知道，族法是真的能逼迫人认错，真的能阻断她前进的脚步。
可是，她不愿。她此生所愿许多，不愿之事却并不多。可是，她可以接受所愿无法实现，却固执地不接受半分不愿之事。
一张张人脸映入她眼中，形成了一道道光怪陆离的幻影。直到夜半伸手不见五指，围观之人早就稀稀拉拉回家之时，这些人影仿佛还印在木兰眼中。
母亲紧紧抱住木兰：“熬过这一夜，熬过去就好了。”
“”
听到木兰口中传出一串数字，母亲惊讶地问道：“什么？”
过了一会儿，只听木兰口中又报出一串数字：“333.18……”
母亲虽然不知她所念为何，但也明白，木兰是在用什么数字游戏消磨这难熬的时光。母亲静静地听着，直到木兰的声音渐渐减小，最终消失时，母亲将外套裹在了木兰身上，守在她身边，一夜未睡。
太阳还未升起，集市上便聚集了许多摊贩。
木兰自凉夜之中醒来，第一眼便见到了母亲的脸。她心中终于涌上一丝浓厚的悔意：“妈，我不该连累你。我要向族长认错。”
母亲喜极而泣：“哎，哎，好孩子！”
她很快去叫来了族长。
在当面听完木兰的认错之后，族长得意道：“示众之日改为一日一夜，今天下午三点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谢谢族长，谢谢！”母亲对着族长的背影连连感谢。
上午有些难熬，而且越来越难熬。烈日灼灼，毒辣的光芒照在人的身体上，像是要将人烤干一样。
木兰嘴唇干裂开来：“我好渴……水。”
母亲在旁边给木兰擦了擦汗：“不行，谁都不能给你送水，大家都看着呢，再撑过一个小时就没事了。你再忍忍，再忍……”
母亲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见，木兰脸上肉眼可见地迅速失去血色，一秒比一秒苍白。
她心中无比害怕，大喊道：“有没有人给我杯水！”
围观众人很多，但却没有一个人应答。
母亲慌忙脱下外衫，盖在木兰头上：“好儿，你忍忍，我回家给你找水！”
说着，她急速向着家中的方向走回去。
【姜姚心中焦急不已：“木兰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她能挺过去吗？”
女娲不语，半晌，才默默地摇了摇头。】
木兰的神识越来越恍惚。她的思维有些飘忽，一会儿好像回到了学堂，正在听凌老师讲课。一会儿似乎还在街上，看到官兵捉小脚女子。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时代的新风吹过大地，可却似乎更喜爱吹拂男子发顶。男子喜迎解放之时，女子却是半放半束，仍面临着诸多压迫。
将来，会不会有一天，女子能卸下身上诸多有形无形的枷锁，可以作为人，而不再作为世人口中的女人生活呢？
会有那么一天吗？
木兰的头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