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28（2 / 2）

既然是依法典惩处，那么依法典变通也就无可厚非吧？

也好。毕竟他的陛下是讲道理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假如不准许的话，李世民想着……臭小子下一刻兴许就会撒娇耍赖哭诉：儿臣大病初愈阿耶怎么就如此狠心？阿耶能不打么？求阿耶不要打，阿耶打得好痛，二十下太疼了，儿臣真的再也不敢了……

他干的出来。

堂堂的大唐储君在宫禁里胡闹然后为了逃避几记戒尺而大耍其赖？太子不要脸朕还要脸呢。

“可以。”李世民回答。

然而，他未想到，此后的一连十数日，太子都以‘俸禄被罚掉许多’、‘府库不得擅费’等禁不起算账的理由为依据，动辄在用膳的时辰来他的起居处问安请教，顺带蹭膳……

那么，被罚了金，厚着脸皮从皇帝这里蹭饮馔的太子老实些了吗？并没有。

林邑国进献了一只五色鹦鹉，聪明机敏，善学人语，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了李世民的爱宠。

然而就在某一天，皇帝和太子一前一后进入内殿之后，那只鹦鹉看见他们，便忽然扯着嗓子大叫道：“太子殿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一连三声，气壮山河，威风八面。

李世民回过头瞧了瞧眼观鼻鼻观心的太子，后者正在他的视线下心虚地转着眼珠。于是皇帝没好气地在太子额头轻敲一记——“我知道了，太子殿下驾到了。”

属实是黏人且顽皮了。

虽说如此，李世民却并不讨厌这样的变化。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感情需求过于深厚的皇帝，他更慈爱自己的孩子，尤其是皇后所诞的这几个。也因此，他对于父子天伦的需求从来就并不算少。

更何况他的这位太子是如此特殊——自幼便冷峻老成、颇具谋略，固然每每做成了完美的储君，却颇使他感到不同于正常孩子的生疏别扭。

其实，他何尝不喜欢这臭小子不假设计、本真的时刻？那种忘记城府、真诚深挚的敬爱，还有撒娇的亲昵、顽皮的赤子之心，这些对于一个身为皇帝的父亲，是一种十分难得的享受。

而且太子在正经场合的储君之体也并没有消失，比如：裁断庶务并无错漏失察；御前随侍时言行老练、应对得宜；在议政时端正严肃地正坐，谈论机务甚为允当，总能适当地婉言进谏，发出精彩见地或是奇思妙语……

他感到较为满意，那么臭小子顽皮就顽皮一些好了。毕竟他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

事后，太子向他解释比试摔跤的原因——“不是阿耶您说的……儿臣过于多愁多思、体虚多病，缺乏气概和朝气，应当多多强身健体的吗？”

“嗯……”皇帝点点头，觉得有道理。闲时习武，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强身健体的办法。

于是他转头赐给太子一把百炼钢所制的宝刀，决定陪太子练刀强身。

这把刀是素雅的白榆木并黄铜雕花的装饰，鞘口嵌以牛角，古拙庄美得不可逼视，皇帝自己也有一把极为相似的。李承乾得到之后，便爱如珍宝，有闲暇就来到御苑练刀。

而每逢他练刀频繁的时候，阿娘还会额外劝他多进些肉类增补体力，身体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强健起来。

李世民用刀的习惯电光火石般迅猛、凌厉、强势，李承乾观摩过阿耶在御苑玩刀的情景，自那以后，当有人再说起陛下当年在太原纵情行走、交结豪客、打遍黑白两道的传说时，他脑海里立时便有了生动鲜活的想象……和向往。

生出了难以自禁的挑战欲，很快便两刀交鸣地比试起来，御苑中频有刀风阵阵。太子的胆略和好胜心很是让皇帝意外——竟然抢险截击，毫不迟疑每一次可以将皇帝的刀劈退的机会。一番比试收场，李承乾酣畅淋漓地收刀入鞘，已然是面色红润，阵阵喘呼，接过近侍递上的棉巾擦拭汗水。

出刀挑战陛下的太子仿若和那个愁思忧惧、伤感多病的太子并非同一个人，李世民能感受到刀身上传来的那种披靡锋锐的决心、张扬大胆的搏斗风范，还有那烈日光线一样耀眼的斗志。这样的决心、风范和斗志，连同这反差得爱憎分明、矛盾又统一的性情气质——和他是多么相似啊，相似得他为之恍惚。

当然，皇帝陪太子练刀的事意料中地招来了谏官的劝阻，无非是说：陛下不能这样啊，这样多么危险，谁伤到了谁都是很不好的啊，陛下要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啊……

而陛下……李承乾依然记得那天阿耶不以为意地，用‘儿郎质性’、‘宝剑当磨’、‘连区区演练刀剑都抵挡不得的储君将来如何执掌千军万马’等理由将谏官们对付了过去，然后以拳轻击他的肩，像当年的小秦王对待熟稔的袍泽兄弟一样——李承乾如是猜测，然后听见——

“好小子。”

这三个字就是比试完毕后皇帝给太子的全部评价，说不清是赞美还是数落，总之李承乾很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