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10（1 / 2）
作者:陈茗
童云出去打工前后加起来的时间刚好一个月，他重新回到了快活岭。
他每天听着白琪英更难以入耳更繁琐的唠叨，每天和童启胜一起进进出出，肩挑背扛。
童云，彻底告别了他的某个时代，那时候他头发有特别的造型，一身干净得体的衣裤，脚上一双被擦的锃亮的皮鞋。干净洁白整齐的牙齿，整个人光鲜亮丽，充满活力！
他不再是那个人！
他的头发干枯蓬乱，皮肤黝黑，不知道为什么，牙齿也变得乱糟糟的，应该是发病次数太多，太大咬合力的原因，总之，他的牙齿不再整齐好看。
每天都灰头土脸，不合身的衣裤上总是沾满泥或者苍耳这一类的植物种子，脚上的解放牌胶鞋也总是脏兮兮的。
所有人都不再寄希望于童云，除了白琪英和童启胜。
既然没人愿意带着童云出去外面世界闯，童启胜决定自己带着童云出去闯。
童谣结束了在快活岭小学的学业，她非常开心，她对中心学校的寄宿生活充满期待。
中心学校非常大，它再也不只是连在一起的四间小房子，它总共有四排。每间教室也不是小小的，一间教室至少都有四十人，再不是十来个人的小天地。
它有一个偌大的食堂，食堂里经常穿出香味来，就连老师和校长他们也是在食堂吃饭，再不用担心食堂被取消。
孩子们吃的也不是剩饭，都是用饭盒蒸自家带去的米，蒸饭特别有意思，把抓一点生米放进饭盒里，从自己带来的壶里倒点水，水是从附近的水井里自己打来的，把生米洗净，再加入少量适当的清水，盖上盖子，飞奔去食堂，把自己的饭盒交给管厨房的大胡子就行。
“几年级？”大胡子接过饭盒大声问。
“四年级！”童谣大声回答。
“下次早点小姑娘！”
“嗯！”
“我要关门了！”
对于会煮柴火饭的童谣来说，蒸饭太简单了。
菜是金华炒好的腌菜，管一周，实在不够，如果自己不会过日子，没有菜的日子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这种事经常发生，到了星期三或者星期四的时候，很多孩子就没有菜吃了，大家要么互相借，要么...
有一天晚上，童谣和金娟金丽她们几个女孩，下了晚自习后，给老师请假回家拿菜，几个女孩，徒步两小时往回走，最后一段路只有童谣一个人，她趁着月色赶路，童谣到家的时候，金华和童年已经吃过晚饭好一会，正在和上门窜门的邻居聊天。
“妈！”
“谁？”金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起来像是童谣的声音！”
当她看见童谣，金华惊讶的不是一星半点。
“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拿菜！”
“菜吃完了？”
“嗯！”
“你一个人回来的吗？”
“我们好几个人一起！”
“独自饿没？”
“饿！”
明明吃过晚饭的，童谣这会却饿了。
“大晚上的走了这么远，你这娃娃也是胆子大...勇敢！”邻居站起身准备回家了。
“你坐！我来给她煮点吃的！”金华说。
“我也不坐了，你给她煮完吃的还要炒菜，明天肯定要早起去赶早自习！你快忙你的，我回去洗洗也准备睡了。”
邻居离开后，金华给童谣煮了一碗鸡蛋粉丝汤，金华煮粉的时候，童谣四仰八叉躺在一条板凳上休息。
“累死我了！”童谣说。
金华笑她:“给你炒了那么多菜还不够吃，叫你自己没计划！...快起来吃粉，我去给你炒菜，想炒什么？”
“不想吃腌菜了。”童谣爬起来吃粉:“哇，好好吃！”
童年趴在童谣的旁边，童谣给童年喂了一口。
“我也要吃！”童年尝到美味，坚持自己也要吃。金华把锅里剩的汤舀给童年。
“我也要粉！”童年吵着闹着。
“你不刚吃过没多一会吗，又饿了？”金华不想再去煮。
“碗拿过来！”童谣把自己碗里的粉分了一些给童年。
“我也要蛋！”
金华只煮了一颗蛋，童谣还是把蛋分开，自己和童年各一些。
童年乖乖趴在桌子上和童年一起吃粉，再不闹了。这些被金华看在眼里，不过，她只是笑，什么都没说。
“那炒萝卜干给你？”金华问童谣。
“好！”一注粉，一半在童谣嘴里一半在碗里，童谣生怕说话的时候嘴里的粉跑回碗里，她小心地控制着粉。
吃完那一口粉，童谣补充说:“妈妈，把萝卜干切碎些，那样好吃！”
“好！”
第二天，童谣带着菜，又走了两个小时赶回学校。虽然她已经起很早了，不过，她还是错过了早自习，老师知道路远，只是稍微不高兴，也没有特别批评童谣。尽管这样，童谣还是心中难过，她不愿意错过学习的时间，尽管自己学习不好。
来到中心学校最大的好处就是，金娟不能号召所有的女孩围在她的身边，反而因为她太大，太霸道，许多女孩离她远远的。
伏东和伏泉更是淹没在了形形色色的学生中，他们在中心学校可乖了，到了这里，他们很难适应。
不会蒸饭，一开始蒸出来的要么是夹生饭，要么是稀饭，他们过了好几顿忍饥挨饿的日子。
不适应住校，总是想家。这样的他们，对比其他那些能自己蒸软硬适中的饭，能很快适应住校，有的甚至还主动帮助女生的男孩面前，他们再也没有调皮捣蛋了。
童谣甚至还交到了一个好朋友，两个人是临时拼在一起共同用一张床，那个女孩儿叫向芳，她的家和童谣的家是反方向，走路到学校也要一个多小时。
向芳性格乖巧，长的好看，脸上有个小酒窝，特别爱笑，她从不与人为恶。因为和童谣睡一张床，所以，她们两个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好朋友。
一起读书，一起蒸饭，一起打水，有菜一起分享，课间的时候，一起打闹玩耍。
童谣非常喜欢自己的寄宿生活。
童启胜带着童云去BJ打工，从快活岭坐车去县城里，在县城转车，坐一天一夜的长途卧铺车到成都，又从成都买火车票，坐了差不多两天一晚才终于到了BJ。
下了火车，童云一直跟着童启胜。
童启胜和童云每人背着一个牛仔包，一看就是出来打工的。
碰到拉客的人，童启胜都一一绕开，他在想，接下来怎么做。
以前自己和童启明在外面打工，身上几乎是身无分文，不过，这一次出来，他带了一些备用金。
他们那会从未想过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慢慢找工作，下了火车，直接去找工作。找不到工作，自己的背包里有从家里带的煮鸡蛋，有从火车上接的开水。
上厕所什么的就去公共厕所，睡觉，天大地大，哪里没车少人哪里就可以睡。
有一次，他们被警察追赶，一夜都没睡好。
“爸，我们去哪？”童云问。
“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慢慢找工作！”童启胜说。
“好！”
童启胜带着童云去到一家小旅馆门前，前台问:“住宿？”
“的！住宿！”童启胜点头。
童启胜问了问价格:“多少钱一晚？”
“最便宜的六十，好点的一百二，你要几间？”老板看着童启胜问。
“这么贵？”童启胜说:“我再去走走看看！”
“这边都是这个价！”老板说。
“有少没？”童启胜问。
“你们是出来打工吗？”老板问。
“对！出来打工，刚到，还没找到工作！”
“你要几间嘛？”
“一间！”
“最少五十，不能再少了，如果你还想讲价，你就换一家！”
童启胜答应了，五十要了一间屋子。
屋子非常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卫生间，卫生间里冲水马桶都没有，冲水只能用一旁桶里的水冲。
顾不得这些，有一个安身的地方就不错了，放下东西，童启胜就带着童云出去找事做。
第一天没找到，童启胜心中就有些焦虑。童云还悠哉悠哉，惬意的很。来到大城市，他非常开心。
第二天，童启胜起的非常早，童云还想睡，硬是被童启胜叫了起来。
“你是出来挣钱的，不是出来睡觉的！”童启胜没好气地说。
“天才刚亮，招工的哪有这么早嘛？”童云也没好气地说。
“那你一出去就能碰到招工的了？不是还要找还要等嘛！动作放快点！”
上午仍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中午时候，童云想吃饭，童启胜嫌饭贵，他只想一人吃一碗简单的面。
“我们这几天天天都是面，能不能让我吃顿饭啊，我想吃饭！干饭！”
童启胜也想吃干饭，最后，两个人狠心吃了一顿干饭，两个人，只炒了一个素菜。
老板知道他们是出来打工的，给了他们大大的一盆白米饭，随便两个人吃。
两个人吃饱喝足，继续找工作，终于，他们在一个工地上找到了工作。
工地有宿舍，童启胜带着童云，赶紧跑去旅馆把行李搬出来退房。
“老板，给你钱！”
童启胜给了老板五十块钱。
“你这已经超时了，应该按两天的钱算！”
“两天？我又没住，为啥按两天？”
“我不是说了吗，你超时了！如果你超个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我也就算了，这会都已经五点了，你还是只给我五十，这有点说不过去吧？”老板看着童启胜。
“那我再补你十块！”童启胜放下十块给老板。
老板本来还不同意，童启胜只能说软话:“你看嘛，我这包包比我的脸都干净，你要我也拿不出来啊！我们两个大男人站在这里还耽误你做生意，老板你好人做到底，给我们退房嘛！”
老板看了看童启胜翻出来刚才拿钱的口袋，确实一分钱没有。
最后，老板无奈地给童启胜父子办了退房，把身份证还给了他们。
到了宿舍，其他人在吃晚饭了。
“这里有食堂？”童启胜问。
“没有！”
“那你们的饭是哪来的？”
“那边有一个共用厨房，自己煮的！”
童启胜犯了难。
另外一个工人说:“今天你们先去外面吃一顿嘛，门口不是就有那种移动摊位嘛，现在应该还在！”
“好！”童启胜点头。
童云心想:“没钱，拿啥吃饭？”
童启胜带着童云去了父子俩睡的那一张床旁边坐下，童启胜开始拖鞋。
“不出去吃饭了？”童云失望地问。
童启胜看了看童云，脱了鞋脱袜子，两张红票子钻了出来。
童云脸上露出笑容。
“要节约用钱！”童启胜说。
“嗯！”童云点头。
不管怎样，已经找到了工作，童启胜心中开心。
父子俩来到外面工人说的地方，果然看见一个摊位，那边还有一个人在用餐。
童启胜和童云赶紧跑过去问。
“还有饭吃吗？”
“有！”
两个人再次开心起来！
出门在外，条件艰苦不算啥，吃点苦受点累不正常，最糟心的就是那些琐碎的事情了。
首要的事就是吃，拿着钱买饭吃，童启胜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那只能做。
童启胜自己或者童云，两个人都不擅长做饭，有时候甚至还煮不熟，浪费材料还要饿肚子。工地有工友的老婆专门煮饭，但是，要收钱。而且，她做的菜，除了油和盐的味道，也没有多余的佐料味，这样，虽然健康，却让人没有食欲。
其次就是洗，每天的衣服裤子都很脏，下了班累的要命，童启胜还要做饭，他让童云洗衣服，童云把到处弄的湿湿的，引起工友的不满。最重要的是，童云洗不干净。洗完的衣服裤子，童启胜重新放进水里，还有许多的洗衣粉泡泡。
还有一点让童启胜恼火的就是，打过几次交道，那些工友很快就摸清了童启胜是怎样的人，童云是怎样的人。
他们总是会占童云的便宜，把重活和累活分配给童云，童启胜也不能总是鸣不平，毕竟，别人在占童云便宜的同时，照顾了童启胜。
“童大叔你年纪大些，你就少拿点！”
童启胜好几次都想放弃，直接回家，奈何没挣到钱，他又不甘心。
坚持了三个月，童启胜最终还是带着童云回了快活岭。
“这辈子你都跟我呆在快活岭，在别出来了！”
童启胜在火车上这样告诉童云，他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白琪英虽然很糟心，但是，她顾不上父子二人，她马上要去城里帮大儿子做生意，大媳妇怀孕了。
童启胜很高兴地让白琪英下了城，家里，仍然只是父子二人。
不过，在家总比在外强，至少，吃的喝的不用钱，也不赶时间，没人管，优哉游哉慢慢来。
本来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安静地过下去至少过年之前是这样。没曾想，柳敏敏孕反应特别大，她在城里待不住，想回老家，白琪英又带着柳敏敏回来家里，留童建自己在下面和柳敏敏的家人一起做生意。
白琪英一到家就在附近给童云找了个活干，帮别人建房子，减少他在家出入的时间，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许多事出来。
去年就打算建房的童启明，过年前早早地回了家，他打算马上拆旧房建新房。今年童歌要带她的对象及其家人回来，现在的旧房子到处破破烂烂，猪牛圈紧挨着卧室，排水沟里经常污水横流，平日自己总是见还觉得看不过眼，更不用说亲家天远路远的来这里，实在不像话。
提前，童启胜和白琪英也没说啥。金华请了童启胜来帮忙，童启胜说可以。金华还请了几个村里在家的劳力来帮忙拆房，同时，木匠和石匠也来了。
正拆房的时候，白琪英站出来了，她不同意拆，理由是，怕童启明拆房子会给他们家的房子造成影响。
金华气不打一处来。
“你早些时候为啥不反对？我是昨晚才给你说这件事吗？童启明回来我们就在和你们说这件事了，现在，我摊子都铺开了，你不让我拆，你居心何在？”
两个女人大吵一架。
“今天你同意我也要拆，不同意我也要拆！”
“你拆！要是因为你，我的孙子没了，我看你咋给我交代！”白琪英搬出柳敏敏来。
“敏敏，你莫要怪小娘，小娘不是针对你们家，更不是针对你！最近你也一直在家，前因后果你也清楚。今天这个房子我是拆定了，如果得罪了你，还希望你原谅小娘。你顾好你自己的身子要紧！”
柳敏敏走出来，她想看看具体情况，结果被白琪英拉了回去。
这边，童启胜和白琪英死活不让童启明和金华拆房子，童启明和童启胜打了一架，终于才把房子给拆了。
帮忙拆房子的都非常小心，只拆了和童启胜家豪不想干的部分，那些两家共用的部分，童启明和金华一点没动。这样，基本上就一点没影响童启胜那一侧房子。
童启明和童启胜两家，再次成为了村里的热门话题。
建房子需要用的木料，砖，瓦，玻璃这些家里都是现成的，童启明这次打工回来又背了许多钉子那一类的材料，现在唯一缺的主材料是石头。
石匠已经开始在后山开石头了，后山的石头非常大，放了几炮，当下几吨大石头，再慢慢打理成各种长方体，每一块石头都非常重，最轻的要六个男人一起抬，最重的几块，是个男人花了好长时间才抬回来。
帮忙抬石头的人每天都在换，除了童启明。他一个人，连续抬了十三天，直到把最后一块石头从后山搬回来。
金华心疼童启明，她心想，隔壁每次需要帮助的时候，夫妻俩掏心掏肺地当自己家的一样忙，每次自己家做点什么的时候，两家就出毛病了。她简直怀疑，他们是故意为之。
房子还没建好，天气越来越冷。今天，天特别阴沉，到了晚上，竟然下起鹅毛大雪。
童谣的舅妈背了一些自己家种的萝卜白菜来，晚上要留宿。
家里现在只有一张床，大家决定，让金华和童谣舅妈带着两个孩子睡床，童启明在阁楼上将就一晚上。
童谣心疼爸爸，她不愿意睡床，她坚持要和童启明一起睡阁楼。
当童谣爬墙阁楼一看，四根树干拼成一个框，框里扔了一堆厚厚的稻草，稻草上有一床花被子。
“你下去睡，上面冷！”童启明说。
“不要！我就要睡这里！”
童谣准备脱外套，童启明说:“穿着睡！”
童谣就只脱了鞋，钻进被窝里。
“冷不？”童启明躺下，他给童谣掖了掖被角问。
“不冷！”
童谣闭着眼睛躺着，一动不动。不一会，她就听到了童启明的呼噜声，她知道，童启明睡着了。
童谣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一点一点的冰冰凉凉的东西，她依然没动，因为她知道，是雪花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第二天，山坳里白茫茫的一片。田野里，草垛上，田埂的萝卜叶上，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
所有的人都在讨论昨晚的那一场大雪。
历经千辛万苦，干净漂亮供人住的房子建好了，一个独立的猪牛圈也建好了。
童启明和金华露出了来自心底的笑。
虽然，童启明和金华担心童歌的对象因为自己家和童启胜家不和睦的事，不过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果然，童歌的婆婆问金华:“隔壁住的谁？”
金华说:“童歌的三爸！”
“你们好像没来往？”
金华把自从她嫁来童家后两家的分分合合吵吵闹闹坦诚地讲给童歌的婆婆听，童歌婆婆也给金华讲自己的人生故事，两个女人每天黏在一起从早上睁开眼睛就开始聊天，一直到晚上睡觉，总之，两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童歌回来也没空总待在家里，有一些必须要去拜年的地方，他们得去。他们必须得去的家庭就包括童启胜和童启润两家。
童歌带着自己的未婚夫魏巍首先去了大爸童启润家，魏巍看了看那些被马蜂钻了许多圆洞的泥墙，他跟在童歌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