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作者:陈茗

童谣根本不喜欢她的小书包,与其说它是个书包,还不如叫它蓝色的布口袋比较好。

不过,总好过没有,童谣勉强接受了这个蓝布书包。

有了昨天的上学经验,童谣今天如鱼得水。她的心中已经记清了上学的路,所以,她不像童年那样一门心思想着前面的路在哪,而是,她蹦蹦跳跳,左看看右看看。

尽管路两边都是她非常熟悉的景色。

到处都是田地,田地里种着庄稼。到处都是树,书上住着唱歌的小鸟...还有那些和自家一样的瓦房,有的地方只有一户人家,有的地方是一堆。

今天有金华送,童谣更是格外不同。

见到同学,她嘻嘻哈哈。见到老师,她非常大方地和老师打招呼。

特别是武老师,一看见自己喜欢的武老师,她奔跑上前,拉住了武老师的手,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喜欢这个老师。

童谣发现,武老师的手又白又软,非常干净,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农村人。

后来她才知道,武老师虽然是农村人,但是,因为一直在读书,读完书就去外面打工,过年回来后被学校请来临时代课的。

武老师的椅子被搬回讲台,童谣和童年因为要同坐一条板凳,他俩只能成为同桌。

板凳太矮了,金华从外面找了几块砖垫在板凳下。

安排好童年和童谣,金华和武老师简单地沟通。

童谣听见妈妈对老师说:“请老师先让他们读者,我这就回去凑钱。我是讲信用的人...”

童谣觉得好没面子,她盯着老师和金华,老师一直温柔地笑着,点头。

金华走后,就由童谣来照顾童年。

“童谣,你比童年大,但是你却和他都在读幼儿园,丢脸!”课间休息的时候,伏东跑到童谣跟前说。

“那又怎样?”童谣硬气地问。

“没怎么样!”伏东说。

中午,童谣和童年一起吃一个茶缸的饭又被大家笑,童谣抬起头看是谁,没看见谁看他们。但是,当她低下头把头埋进茶缸的时候,她就听到一种让她自尊心受刺激的独特笑声。

比起这种情况,她更喜欢伏东那样,自己可以正面迎接。

这种来自暗处的不友好,让童谣不知所措。

晚上放学回家,她本来不管怎样都想要一个单独的茶缸的,但是想到答应过金华,要耐心等。话到嘴边,她又吞了回去。

童谣试着哼唱老师教的歌,她居然唱了两句。

童谣备受鼓舞。

她真的太喜欢学校了。

时间在山间那条弯弯绕绕的土路上慢慢地流走。

西瓜熟了,番茄红了知了出来唱歌了。

阳光变得特别耀眼,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中,一丝一丝的。风吹在身上暖烘烘的。

放暑假啦。

“武老师,新学期你还会教我吗?”童谣看着武老师认真的问。

“童谣新学期就是一年级新生了,会去陆老师的教室哦!”

童谣不开心。

武老师看着童谣笑。

“那我还能看见你吗?”童谣难过地问。

武老师摸了摸童谣,没说话。

大家都沉浸在放暑假的喜悦里,只有童颜,她很悲伤。

暑假的第一天,金华让两个孩子睡了个够。等孩子们自然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睡足了的童谣和童年很乖,自己起床穿衣服,自己去洗脸。

“童谣,把地扫扫!”金华在煮早饭。

“为什么只叫我,不叫童年?”童谣生气地质问金华,她始终不能习惯金华这样,不是不能习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对此类不公平特别厌恶。她甚至有时候恨起金华来,但是,转眼等她不生气了,她会特别黏金华,觉得自己对不起金华。

“让你扫地你也有的争,扫帚只有一把,弟弟比你小,难道大的不扫让小的扫?”

“他哪里小了?他也可以扫啊!”

反抗根本没用,童谣一边扫一边大声抗议:“每次都这样,只让我一个人干活!”

“赶快扫,扫完喊爸爸回来吃饭!”

吃完早饭,童谣和童年牵着自家大水牛去放牛。

今天,村里的小伙伴都在土路两边放牛,他们也把牛敢去那里。

“童年,牛跑了,你去把它牵过来!”童谣正在和小伙伴扮家家,童年也想玩。

“你为什么不去?”童年问。

“我是大人,你没看见我在忙吗?还不去,牛要吃别人的粮食了!”

童年只能跑去牵牛。

一堆的水牛,一堆的孩子。

有的水牛跑去了土路上。

突然,平日没什么车的土路上出现了一辆大卡车,受到惊吓的水牛一顿乱窜。孩子们惊叫着四散开来。

童谣被眼前的景象吓住,她挡住了一条水牛的逃生之路,水牛低下头,用硬硬的,尖尖的角把童谣从地上挑起来,扔到路边的庄稼地里。

童谣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泥沙充满了她的眼睛。

“啊...”童谣哇哇大哭,所有孩子都吓住了,有孩子跑去找大人。

幸好童启明在不远处听见了童谣的哭声,他朝着童谣跑。

路很窄,一次只能下一只脚。但是因为已经习惯了,童启明还是跑的飞快。

童启明看见童谣站在地里哭,双手不断地扒拉自己的脸和眼睛。

童启明心底一直在说:“糟啦!糟啦!”

童启明几乎是从土路上跳下坎的,他一把抱起童谣,安慰她:“不哭不哭...”

童启明用内衣襟擦拭童谣的眼睛,他擦干净外面的,撑开童谣的眼皮,又用舌头舔眼睛里的,弄了好久,童谣始终不能睁开眼睛。

童启明把金华给从地里叫回来,金华带着童年,童启明马上背着童谣去了镇上医院。

医生看了看,拿过注射器,吸满生理盐水。

“横着抱着她。”医生对童启明说:“抱住她的手,不能让她动!”

“别动哦!”童启明对童谣说。

“嗯!”童谣应了一声。

医生用手扒开童谣的眼皮,用注射器耐心地慢慢地冲她的眼睛。

很不舒服,很难受,但是童谣始终一动不动。

洗完一次,童谣仍然不能睁开眼睛。

“明天再来!”医生对童启明说。

“好!”

童启明把童谣放在后背,自己反着手,两只宽大厚实的手掌给童谣做了一个小小的坐垫,童谣抓着童启明的衣服,舒服地坐在童启明爹在一起的手掌上。

童启明背着童谣往前走,童谣看不见,她只能听和闻。

路过一处的时候,童谣闻到了油饼的香味。

“想吃不?”童启明站住问童谣。

童谣笑着说:“想吃!”

童谣听见童启明问老板:“多少钱一个?”

...

“给我拿一个!”

不一会,童谣手里已经有了一个油饼。

童启明背着童谣往前走,童谣一手拿着油饼,一手抓着童启明。

“你吃啊!”童启明发现童谣没吃。

“拿回去和童年一起吃!”

“冷了不好吃,你快吃!下次再给他买!”童启明走路很快。

童谣啃了一口。

“香不香?”童启明问。

“嗯!”童谣笑着点头:“爸爸吃一口!”

童谣摸索着把饼往前。

“我不吃,你快吃,拿好,别掉了!”

童谣发现,生病真好!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油饼,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过这一次,童谣特别害怕牛。她选择割猪草,也一时半会再不愿意放牛。

这天中午,午饭时间,童谣听见金华说宗亲有一家家里生许多兔子。

童谣灵机一转:“我要养兔子!”

“那东西...”童启明笑了笑说。

“我要养!我要养!好不好嘛?”童谣对童启明各种撒娇。

“我也要!”童年缠着金华。

拗不过两个孩子,吃完午饭,趁大家都在家等太阳稍稍不那么烈的空挡,童启明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那个宗亲家。

“平安哥哥!”刚到院子,童谣就大声喊。

“在,进来!”一个年轻男人迎了出来,他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女人,他们家和童谣家一样,三个孩子。大女儿,二女儿,小儿子。

他们家的小儿子和童谣、童年时同班同学。

“叔!”看见童启明,年轻男人赶紧搬凳子,女人去端茶。三个大人一边说话。

他们家的大女儿和童歌一般大,也在外地读书,很少回家。

二女儿不大不小,不爱和人打交道,安静地躲在一旁。

三个小的孩子跑去看兔子去了。

没坐多一会,童启明带着两个孩子,四只小兔子开开心心回了家。

兔子没有家,金华找来大背篓要把兔子扣在里面,童谣不允许。

兔子就那么在家散养着。

童谣和童年拿菜叶子喂它们,看它们吃菜,两个人看的全神贯注。

“童启明,你给兔子做个房子,还是要关起来!不然到处弄的脏兮兮的,来个人都没处落脚!”

金华看着地上圆溜溜黑乎乎的兔子屎,还有被啃的乱七八糟的菜叶子,很是恼火。

童启明看了看,站起身,拿着锄头和盆子去挖泥土,调泥胚。他要给兔子做一个小房子,上面可以放菜,下面可以兔子进出,同时,还能方便清理粪便和菜叶。

这种活,童启明是非常擅长的。这几年砖的行情很好,童启明每年都会自己挖泥土,调泥胚,制砖,烧窑,卖砖,活生生地把泥巴变成钱。

童歌就是靠每年的砖供出来的。

今年的,又要开始了。

童启明每天和院子里核桃书上的小鸟一样早起,起来抽一锅烟,喝点茶,背上背篓,扛起锄头,他开始去挖土。

童启明这次找的地方离家不是特别远,但是,那个地方比较背阴,黄土上有一层很厚的淤泥要清理。

做这种事,童启明总是极其专注又极其有耐心的。

童启明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斩新的黄土露出来它们可爱的面容。

童启明先用锄头把黄土挖松,再用铲子把挖松的黄土铲进竹制背篓里,装满一背篓,童启明讲他们运到童启胜家的院子里。

童启明自家的院子是一道角度超过四十五度的大斜坡,没法制砖。每年,他都只能借用童启胜他们家的院子。

所以,要速战速决,虽然是亲兄弟,兄弟之间没啥,占用太久,嫂嫂会有意见。

童启明没日没夜地干,金华一个人包揽了所有种地,养家畜,带娃这些杂活。

今年制砖比以前晚了许多,家里的活也很多,每天晚上都要到很晚才能结束一天的工作,每天早上天未亮,就要开始新的工作。

好在一切进行的很顺利。

你终于够了,童启明把背回来的泥用锄头信心地敲碎,这个工作很需要耐心,童谣拿着小锄头锄了没几下就觉得没意思跑掉了。

童谣经常跟着童启明,童年跟着金华。夫妻两人一人带一个孩子。

童启明没时间管童谣,童谣经常都是自己一个人独自玩耍。

泥全被粉碎后,童启明开始做泥胚,金华和孩子们也来帮忙。

一家人光着脚丫子在湿滑的黏土上猜来猜去。

大家嘻嘻哈哈,又说又笑。

要是有人跌坐在黏土上,笑声会更大。

他们这一点让白琪英有点受不了。

她不懂,为啥这一家子穷的叮当响,可总是那么吵闹。

童启明把周边没踩到的泥往中间堆,他的手上,脸上到处沾满泥。

突然,童启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两条浓浓的鼻涕挂在他鼻子上。童启明试着伸手去弄,他的两只手都被泥裹的厚厚的。

“哦咦,去摘个树叶裹起来擦掉!”金华嫌弃地说。

童启明试着按照金华说的做,但是鼻涕太长了,他一动,鼻涕就晃的厉害。

童谣也发现了,她走到童启明身边,举起小手,捏住童启明的鼻子。

“擤!”童谣一声令下,童启明用力,鼻涕都跑到童谣的小手上。

童谣拎着鼻涕扔出去外面好远。

金华一直在笑:“童启明,看来还是要养女儿,是不是?”

童启明“嘿嘿”地笑了笑。

全家人齐心协力做好泥胚,它就像一座光滑圆润的小山丘。

金华和童启明用透明的厚薄膜把这个小山丘小心地盖起来。

第二天,童谣被时不时的“嘭!”一声给吵醒。

今天阳光很好,风轻轻地吹动着树枝,树叶泛着光,在风中摇曳。鸟儿在书上叽叽喳喳,白云一堆堆地堆在山头上。

童谣蓬着头去找童启明,童启明正把一块切好的泥胚高高举起,接着用力把泥胚摔进一个矩形木匣子里,接着,他用软泥胚再把周边也塞紧。

童启明太专注了,他没发现童谣。童谣蹲在一旁认真地看着爸爸拿起一旁的小弓,切掉木匣子上突出来的泥胚。

他把切下来的泥胚堆在一旁,小心打开木匣子,一块新砖就做成了。

童启明端着做好的新砖,把它端去一旁晾着,走回操作台,重新放回木板,扣好木匣子,转身去那做小山旁。

那里放着一张很大的弓,童启明会用这张大弓从小山上切下大块泥胚,再把大的泥胚切成和匣子差不多大小的泥胚,一次不能切太多,防止泥胚干,这样做出来的砖会裂开。

童谣看着那一座山,它就像被轻轻地咬了一口,以后,童启明每天都要这样工作,那个小山也就会被一小口一小口咬掉,放在木匣子里嚼吧嚼吧,变成砖,吐出来,晾在一旁。

这是一个枯燥又漫长的过程。

有好长一段时间,童谣都是被“嘭!”这一声给唤醒。

突然有一天,那个叫她起床的声音没有了,不过,童谣也还是醒了。

她不知道昨天晚上童启明什么时候手工的,反正,他每天都工作到很晚。

这段时间天气很好,遇到下雨天就会很麻烦。

当天晚上,深夜,童谣被父母惊醒。

金华听见有雨滴落在瓦片上。

“童启明!”金华大叫一声。

童启明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两个人顾不得啥,直接冲向院子里的砖,赶紧把那些砖往骑楼搬。

还没搬完,大雨倾盆而下。

童谣和童年也溜下床去帮忙。

当看见父母仍然在奋力抢救被雨淋的湿砖,童谣很是不能理解。

“为什么呢?”

童谣在心里想,她气父母做这种无用功,气他们被淋湿,气他们的不放弃!

不管怎样,砖总算晾干了,学校也开学了。

一想到自己的新老师是陆老师,童谣就有点提不起劲。

兔子已经明显变大了,它们在家里到处打洞,金华真是讨厌的狠,但是又拿它们没办法。

童谣和童年对兔子依依不舍,他们甚至想带兔子去学校。

新学期第一天是大扫除,上午打扫教室,下午拔操场的草。

这些在家怎么都指使不动的家伙,这会干的热火朝天。

上一届的三年级已经去中心学校住校了,原来的二年级变成三年级,一年级升级成二年级,幼儿园的都进了一年级。

金华认为童年还小,所以,童年今年继续读幼儿园,童谣读一年级。

老师也有了变化,武老师结婚了,不再来学校。一年级的尹老师负责幼儿园,陆老师教二年级,侯老师仍然三年级,一年级则是由一位新的老师来教。

大家对新老师充满好奇。

第二天,一年级的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新老师,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他自我介绍说他叫苟忠义,同学们叫他叫苟老师。

所有人第一眼就很怕苟老师,童谣也是。

烧窑是一项大型活动,金华找了十多个男人来帮忙,白琪英来帮忙做饭,这是两家一直的传统。一家有大事,另外一家也会全力帮助,男人互相帮助出力,女人互相帮助煮饭洗碗。

童谣这两天也放假在家,人一多,她就容易疯狂。

童谣满屋里屋外上蹿下跳,到处跑,非常任性。

金华和童启明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教育孩子,也几乎不会给他们脸色看,让他们在别人面前没了脸面。对于这一点,童谣领悟的非常透彻。

土窑是几年前童启明挖的,是一个圆柱体,一次能装七千多匹砖。

它在土路的一侧,离童启明家有三百米的下坡路,路程不远,不过路很窄,不好走。

土窑里面长了许多杂草,还有积水,童启明花了一天时间把它清理干净。

烧砖需要许多的柴火,好的树木,金华和童启明是舍不得的,不好的那些柴,比如荆棘丛,这种量大,干了易燃,是他们的首选。

不过这种柴火砍起来非常费劲,体积庞大,刺多。

去年冬天,活少的时候,金华和童启明已经准备了足够的柴火,现在都在屋子后面几棵大树的周围,那些柴火把那些大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

男人们到了,直接背柴的背柴,背砖的背砖。

背砖的还好一点,背柴的叫苦不迭。太多刺了,他们不知道童启明夫妇是怎么把那么多的大小荆棘从那么远的山上背回来的。

“你俩真的够狠!”帮忙的男人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十多个人,搬了大半天,才终于把柴火和砖搬下去,柴火实在太多,大家决定先搬那么多,不够再继续搬,免得搬多了,回头还要往上背。

童启明自己装窑,他学过烧窑,又有几年烧窑的经验,算得上是老师傅了。

到了晚上八点,终于可以点火。

火中途不能灭,一直要烧到童启明说封窑的时候,才能结束。

吃过晚饭,除了夜班的人,其他都回家了,白班的人第二天早上来换班。

童启明不行,没人替的了他,他得一个人熬完这两天一夜。

到了第二天傍晚,终于封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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