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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有一条土路,那条路,我记得的,走进去以后,能够看到有一条很细窄的石条桥,悬在十几米的半空,是一个“丨一丨”的形状,没有路能上去,也没有扶手,我以前走到这里,看到的……

我都不记得是谁跟我说那是桥了。

我靠在车边吸烟,看着阿枞指挥阿坎阿皮他们带着开车的伙计,将捆满黄布条和铃铛的明棺抬起,送入车后,佘师傅在我旁边喝茶,“架起来不接地气,有用吗?”

我说先试试,“不行……再说。”

“真不行,出了事没人帮你,会出人命的。”佘师傅放下保温杯,“你那个朋友怎么会知道那种黑东西叫‘福肢儿’?”

……福肢儿。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和他说,只是闷头抽烟。

“你要除去福肢鬼,就要先拿走它的尸基……什么办法都好,不要接触土地,知道吗?拿走以后,它可能会来抢,你就趁机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人东西……”

“希望我只是多虑了,不过老和尚说那种鬼好像有的也会自己露脸。”

劲明临死之前已经非常虚弱,但说到这里,他突然抓住我的胸襟,流露出阴狠的目光,“如果真的是你妈妈……人鬼殊途,你不要大意,这种东西没人性的!”

他随后又陷入昏迷,之后便在我的陪护下,在某个阴冷的夜里安静的离世了。

四年前的深秋的某天,我在劲明面前发病,是后脑里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左眼突然失明,倒下去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妈妈的声音。

小山小山小山小山小山……

劲明在我病后和我提起,当时有几秒钟的时间,他看到有个什么长着十几个手臂的大黑东西,身上好多黑瘤子肉,把我的头颅拢住,而且在抠我的眼睛。

他开始以为只是看错了,谁知道……我突然一直喊看不见。

我一直很在意这个说法,因为小时候看到的墙上那个黑影也有好多手臂,而且当时听到妈妈的声音,我因此判断那天缠我的是妈妈。

劲明在那个深秋以后就失踪了,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几年以后回来,病了,最后来和我见面,但没和我提起过去失踪几年里的经历。

他只是着重提到一件怪事,很惨,是他这次返回港都,路上经过广仙府去见那个老和尚时听到的——

劲明当时坐在一个公园里,他听到几个老人聊天,有个老人是来探望住在广仙府的亲戚的。

老人说亲戚家的小孩病了,“总说有人在家里的墙上爬,问他谁在爬,他说是他哥,之前他哥病死了的,才二十几岁,很可怜。”

劲明背对着老人,仔细的听他们的谈话。

“我们都被闹糊涂了,根本没看到有什么人嘛,他有时候说是哥哥,有时候说是个有手的黑东西,真挺怕人的。”

“这几天就总说家里有那个黑东西,长着好多个手,听起来跟个蚰蜒似的。”

“今天起来,哭着喊着说怕,没多久,直喊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又跑又跳又哭,说哥哥一直叫他!送医院了。”

劲明没有听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从公园里离开后,便赶向老和尚当时所在的广明寺。

他说到听来的怪事,也在老和尚口中得知“福肢鬼”的说法,老人在年幼时经历见过这样的情况,一个邻居说有个黑乎乎的长手人在家里走来走去,长手人身上长着老母的脸,喊了两天,死了。

老和尚是在那之后出家的,跟师父四处行走,超度亡魂,直到风烛残年,才又走回到广仙府。

福肢鬼没有多少记录,只有一些零散各地的传说,有的地方叫福肢儿,有的地方叫肉脸棺材,有的地方叫黑脸串儿,有的地方叫十八头姑娘。

见过的人都说它们身上有很多手臂,有的会骑女尸跑,老人和劲明说这可能就是同一种东西,只是各有叫法。

老和尚在行走时,有十几次听到的发现的或疑似的福肢儿大多是在女子病亡或者被害惨死以后出现的。

他的师父师兄在云游途中救灾遇难,那时候和尚二十几岁,对于福肢鬼的问题还不是很清楚,沿途战火纷飞,死者无数,他前途未卜。

在北方的一个小村里,他碰到一个路边歇脚的年轻的刘姓搬尸人。

刘师傅的说法是这样的:“福肢儿?我知道,它手多脸多,我们都叫它黑脸串儿,这东西有的是有人脸的,身上长手,只是一般是个黑样子。”

这个年轻人给了和尚一条他们师门内传下的办法,“人是肉眼,等谁又喊它找来了,你想看的,就用香灰泡茶水擦眼皮,闭着眼睛看那鬼身上的人脸,看到了,照样问人,把尸体挖了……一般你得擦水看,不过有的它也会自己露脸,骚气得很。”

“尸体丢了它们就怕了,要来找,要现身了,只要把尸身守住了不落地,不进土,不被骑走,没几天就能断绝了它们附尸保养的后路,不多久就哄散了,死鬼而已,没啥好怕的。”

香灰拌水,不在话下,但是尸体如果早已腐烂消化,怎么对比样貌?

和尚心里有点糊涂,和他请教,他说不会烂,“我师叔说它们会保养尸体的,烂了没血肉了,就没根基了,要保养!是我们师祖传下来的说法,叫它什么……玉尸基,妈呀,一天天净整这些没用玩意儿。”

……劲明就在住院的第一日的病床上和我说了很多,他预感到自己已经没有活路,所以急于交代清楚。

他形容的一些细节,就和我在今时今日……重新找到妈妈的尸体后所看到的迹象重合了。

今早,发现土堆下面没有人以后,佘师傅不甘心下山,在山林更深处的一个乱草丛里找到了她的尸体,像被缠困住了,面部向下,浑身都是干涸的土壳子,不知道为什么没消失。

我不敢细看妈妈头颈部带血的伤痕,含着眼泪躲在路边,看佘师傅跟阿枞小心的套住她的头挡住微薄的日光,又抬起她要收入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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