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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祸来自不属于冥土的生机,特别是急于逃离的生机。”

几位判官在旁边嘀嘀咕咕的。

“不合适的婚姻如配错了鞋,会挤坏的。”

哈迪斯手里的泥板,啪一声,全碎了。

他脸色阴沉地看向大门外,死亡凝聚起来的神力化为一只可怖的大眼,悬到黑色的冥土上方。

污秽的土壤被藤蔓撑裂开无数缝隙,盛开的花朵在暗夜的河流里涌动,凋谢,又重生。

她被他带来的时候,遗落在路上的种子携带她的意识,正在快速抽芽发枝,又迫不及待要去往有阳光的大地。

幽魂们伸出骨头的手,捧着花,缠着叶,被植物带领着反抗安宁的死亡。

无数的植物像是长出无数的嘴,不断在死亡的力量耳边撕咬着,她想要回去、想要回去——

比任何时候都迫切,甚至是不惜透支了花卉所有的生长潜力,也要带她离开这里。

哈迪斯甚至看到了,几根顽强的生命藤蔓,已经钻破了宫殿外围的地板,虚弱地摊开快要枯萎的叶子,想要铺开一条通往上面的路,迎接她踏上去。

来自另一个神的神力,侵蚀了死亡统治者的王座所在地,这是战争号角在吹响。

更是揪住死亡的胡须,彻底将冥府的尊严踩烂在脚下。

哈迪斯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真正的愤怒了,他挥开手,无数的死亡阴影化为巨大的黑蛇,张开毒牙大口,将反抗的亡灵与植物都吞噬进去。

为了赶尽杀绝,死亡的鞭子驱赶着所有开花的灵魂,来到痛苦的黑河边。

冷酷的冥王伸出惨白的手指,黄金戒指上的圆章,河流再次改变路径。

阿刻戎与火河调换了位置,所有被驱赶着跳下河的亡灵,带着无数的种子跟花朵,都被熔岩焚烧成灰烬。

种子最怕的就是火焰,生机瞬间被破坏。

她想要回去?

这个念头让死亡的力量不再呵护着她落下的生机,而是摧枯拉朽般,不留一颗种子彻底毁灭掉那些要带她离开的力量。

哈迪斯冷酷地俯视着一切,直到成千上万的哭嚎泯灭,所有她残留在冥土的种子力量都被他残忍地屠杀殆尽。

他才收回力量,重新转身。

浑身杀气的神明抬起头,就看到那个孤独的身影正看着大门外,她柔软发丝又失去了光泽,脸色疲惫苍白,眼睛也没有清亮的碎光。

哈迪斯胸口里滚烫的爱意与愤怒的咆哮,都被浇下一盆凉水熄灭了。

她想离开。

愤怒到到处喷火,甚至由爱生恨的冥王,终于弯下挺直的背脊颓丧起来。

几位判官捧着泥板,面面相觑,第一次面对情绪波动这么大的冥土统治者,终于其中一个被推出来顶锅。

“其实,配错了鞋是难受了点,但是挤一挤就舒服了。”

所以别再搞破坏了,冥土快要承受不住你们两个神同时的摧残。

泊瑟芬又打了个喷嚏,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体力流失得更厉害。也不敢去找黑雾,担心引来了大黑狼,只能硬扛着静坐。

她双手互相摩擦了一下,擦出一些暖意,然后按压了一下发麻的脸部。

突然身上一暖,黑色的雾气凝聚成厚实毛织物,披在她左肩上,又围绕到她右肩化出黑色的别针,固定住衣料两角,形成了一个保暖的小斗篷。

泊瑟芬身体一僵,正在摩擦的双手,忍不住十指交叉用力握住,她鼓足勇气抬头。

就看到哈迪斯一脸冷静站在她面前,背对着光的脸,被幽暗的阴影笼罩。

他沉默不语,她没有吭声。

场面一度很尴尬。

终于哈迪斯皱起眉头,“吃饭。”

叫唤自家狗一样。

泊瑟芬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要命的冷漠者状态又回来了,她交叉紧握的手指松开了些,却听到他迟疑问。

“喜欢,吃什么?”

泊瑟芬松开的十指重新紧握住,又发情了?再来几次不是她搏命剪了他的勾勾,就是他将她埋了当化肥。

没想到,真的是叫她去吃饭。

午餐很丰盛,新鲜的无花果跟红色的葡萄堆满了鲜花篮子,一大陶罐放置在绿叶里鲜奶,烤炙好的精肉放了好几盘,松软的小麦面包堆满了茎叶缠绕的陶盆。

麦片粥上漂浮着漂亮的薄荷的叶子。

甚至还有给面包调味的蜂蜜。

泊瑟芬面对这么丰盛新鲜的一餐,总觉得是断头前的饱死鬼饭。难道是刚才她捅了哈迪斯一刀,这家伙打算送她上路了。

她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黑脸神,才试着开始吃饭,可是对面那位神黑沉的眼神,让她味觉都造反了,又干又涩,吃什么都是苦味。

吃到一半,担心自己吃出胃病的泊瑟芬终于忍无可忍,就是要杀人也不带这么折磨的。

她放下勺子,突然问。

“你喜欢什么?”

坐在对面正在安静凝视她的神明一愣,她问他喜欢什么?

瞬间,所有冷静的压抑,颓丧的愤怒,阴狠的想法,高高在上的冷酷都被她这句话绞成碎片,化为沸腾的喜悦。

她对他感兴趣了。

哈迪斯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落到她可爱的脸孔上,他呼吸声渐沉,双手按压着椅子的扶手,几乎扣碎了石头。

“我喜欢……”

“我都改。”泊瑟芬认真回应。

真心实意想改, 就想快点被讨厌,好将那把猥琐痴汉箭拔掉。

泊瑟芬是用解决问题的诚挚态度,说出这句需要负责任的话。毕竟改变自己, 让自己变得讨人嫌, 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没有再得到另一个受害者的回应,她耳边只传来了身后会议大桌边,羊皮纸摊开的闷响,象牙轻刮着蜡板,老式铜油灯的轻晃,几位判官正在谨慎工作的杂音。

这些细微如蚂蚁搬家的声音,加剧了餐桌上这种溺水般的沉寂感。

在她对面的哈迪斯没有表情,只是安静凝视她。

像是坐在椅子上的精美石雕, 火光的阴影如蛇压在他的脸侧轮廓上,又蔓延到他肩头固定衣服的别针里,金色针头的涡卷装饰在阴暗中闪着白光。

泊瑟芬觉得对方这种状态让人悚得慌,没有生命力,又类似人的外表很容易让人产生恐怖谷效应。

越帅越吓人。

她看了一眼葡萄, 水灵灵的红色, 又看了一眼鲜奶, 充满了食物的芬芳,饱受惊吓的眼睛总算被洗礼了。

然后泊瑟芬努力眨了眨眼, 压下看恐怖片的后遗症,努力露出最诚恳的表情,对上哈迪斯那双黑得不像人的眼睛, 昧着良心说出老封建的糟粕之语。

“爱需要门当户对。”

哈迪斯依旧无动于衷看着她, 冷酷僵硬的脸如定格在某个空白背景里的静物画, 唯一的亮色是他身上的黄金与绯红色的内袍。

泊瑟芬感受到一种无言的压力在头顶盘旋, 她将目光调低,看着对方的喉结,回想曾经看过的演讲三十六式,将对方当成白菜,声音要含着热情。

“人跟神是不相配的。”

泊瑟芬恨不得自己多长了张媒人嘴,鬼话都能说自然,她连忙扯了扯自己的脸,不熟悉的脸皮让她差点扯溜了。

“你看我又穷又矮,虽然现在年纪还轻,但是再过短短的几十年……”

她又伸出食指跟拇指,比了大概三公分的长度,用这形象的动作,来告诉他有多短。

“对你就就像是眨了几下眼的时间吧,我就老成烂橘子,亲个吻就会吃到掉下的牙,拥个抱就会因为骨质疏松而闪了腰,而一直年轻的你,却因为爱神之箭迫不得已还对我产生爱情的感觉,是不是很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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