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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看她抄的好,就将裂开的泥板搬过来让她继续抄吗?

泊瑟芬看了一眼泥板,至少二十来块,手断预警。

“这……”

埃阿科斯垂下眼尾,疲惫地低声说:“唉,真累啊。”

泊瑟芬:“我抄,你们不嫌弃就行。”

这卖老卖惨的,她实在顶不住。

埃阿科斯立刻精神抖擞起来,“你真是个仁慈的客人,泊瑟芬。”

好心仁慈这种轻易不能承受的词,就跟不要钱一样随口就来。

难道这就是文化隔阂带来的对话差异?

泊瑟芬拿起笔,不敢再顺着对方的话语节奏下去,像是随意一样问道:“我看你们很忙,冥府的神明很少吗?”

是真的忙,侍从担进来的陶缸多到她眼花,她每次睡觉前,哈迪斯都在处理公务。

要不是每天都运走房间里处理好的工作泥板,不到两天,那些公务能堆到天花板上。

埃阿科斯淡定点头:“死亡职权的神灵确实稀少,因为所有生灵对这里避之不及,没有需求自然也不会有新的神职,神就很难繁衍出子嗣。”

不像是奥林波斯,因为大地上的人类日益增多,在人类愿望需求上的新神职也很容易出生。

泊瑟芬想到哈迪斯说过自己不能生育,原来新神是因为有需求才能出生,而不是单纯结合就可以?

她还误会过哈迪斯有隐疾,看来这不是他的专属,而是环境病,见者有份。

埃阿科斯语气顿了下,又补充:“而且王宫四周都是鬼魂的哭泣声,一些冥神也不乐意居住在这里,很多工作就只能我们负担。”

被排斥、被恐惧、黑暗孤独没人要、四周鬼哭狼嚎,连娃都绕着这个地方跑。越了解这个地方,越觉得这里惨。

每句随口的询问,都能揭出个血淋淋的疤。

泊瑟芬摸了摸自己无处安放的小良心,才努力将话题转到别处,“请问,熏香跟焚烧牲口除了祭祀神明,还有别的作用吗?”

哈迪斯对待她,简直就是在供奉神。

虽然他不怎么干正常事,但是像是今天这样庄重到诡异的地步,还是让她惴惴不安。

埃阿克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个判官,一个竖着耳朵偷听,一个斜着眼睛偷看,似乎担心他扛不住女神的神力,实话实说。

他将脱口而出的大实话压下去,肋骨都压断了两根,表情瘫得更厉害。

“哈迪斯……在取悦你。”

他一个被迫成为附属的神,对主神实在说不出谎,只能咬牙说出部分事实。

要是让泊瑟芬意识到自己是神灵,神力回归,她就能抛弃包裹自己的人类身体,轻易逃离冥府。

如果她逃走了,哈迪斯肯定会将他绑在西西弗斯的石头上,滚上一万年。

泊瑟芬一时转不过弯,取悦?

等到意识到这个词多暧昧的时候,她才发现埃阿科斯已经消失在桌子前,又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泊瑟芬抿了下有些干燥的唇,才若无其事地将受损的泥板拿过来,开始自己在冥府的第一份兼职,抄写工。

取悦吗?

人类用这种方式取悦神,而哈迪斯用这种方式……取悦她。

泊瑟芬终于反应回来,哈迪斯这种取悦方式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方式,一种接近卑微的姿态。

她盯着死亡名单好一会,终于烦恼地薅起头发,爱神之箭的力量太可怕了,那么冷酷高傲的一个神,竟然开始低头弯腰。

爱情是能让人丧失尊严的东西,他已经病到这种地步了?这才多长时间,简直像是染上瘟疫。

身为爱情病原体的泊瑟芬也被压力拍弯了背,她要干什么才能让哈迪斯产生厌恶情绪?

她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死亡泥板上,各种花样死法不重样,肠绕脖火烧身挖心肝脑髓净,这要是要是给哈迪斯来一套,效果……

泊瑟芬一哆嗦,还没干就先吓到自己,连忙止住脑子的疯狂念头,然后低头开始工作。

米诺斯拿着泊瑟芬抄写的那块湿润的泥板,他平静地望向正在认真抄写的泊瑟芬。

“死亡与生的力量起冲突,她抄写的每个名字都会重获新生,这会带来寿命的不公平。”

写死亡名单的心情要冷酷无情,而头戴鲜花的泊瑟芬显然每一笔都是怜悯的生机。

埃阿科斯弯身,看到泥板上果然开始出现嫩绿的芽叶,给名单的所有将死之人续命。

“哈迪斯回来后会处理,他会喜欢这份礼物。”

公正严明的品德值得称颂,但是盛筵与爱才是值得神喜爱并且该去追逐的。

失误的死亡名单不会让哈迪斯生气,他只会开始开心自己喜欢的女神,愿意承担他神职产生的繁重劳务。

洗完澡的泊瑟芬揉着酸痛的手臂,在壁画侍从的引导下回到房间。

门口跟屋子里的各种香料香炉都挪走了,泊瑟芬看到敞亮不少的屋宇心情轻松了不少。

她脱了鞋,上床铺好被子后,开始坐在床边晾干头发,顺便检查洗好的头发有没有多余的花朵。

等到头发检查完了,发丝也干燥了,淡香在指尖上沾着,她才确定哈迪斯不会回来睡觉。

含糊算了下时间,都快要后半夜。

泊瑟芬看了一眼四周,很好,没有鬼魂冒出来吓人。难得哈迪斯不在应该能睡个好觉,她钻到被窝里闭上眼。

铜盆里的火焰光亮在摇晃,藏在石头缝隙,墙壁的边缘的鬼魂碎片在窃窃私语,寂静如坍塌的石砖压在屋宇内的每一处地方。

严实到让人窒息,一丁点声音都能引起听觉的抗拒。

泊瑟芬憋不住地重新睁开眼,一口气不上不下堵着。她竟然失眠了,在哈迪斯不在的时候,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跟被勒住一样,各种孤独感冷冷塞了一脸。

这种感觉其实很常见,异地他乡,很容易在安静环境里,产生这种掐脖子的没安全感。

泊瑟芬一头乱发坐起身,终于绝望意识到,哈迪斯在的时候竟然让她产生安全感。

哪怕只是一丝丝,也是不该产生的。他可是一个身不由己,随时能失去理智,对她产生兽性的攻击者。

她伸手捂脸,再被囚禁下去,她就能写出一本《抵死不从开始,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结束悲剧史》的薄册子。

挣扎都用不了几页,她就跪了。

泊瑟芬努力找原因,除了安全感,还有寒冷的温度,潮湿的空气都是睡眠大敌。床不好睡,被子太薄,头发容易打结,没有手机都是主要原因。

这么一想,她的揪起的心情总算缓和了,失眠跟哈迪斯其实没什么关系。

只能怪哈迪斯温度太暖,还自带除湿效果,陪聊服务也能分散失去手机的焦躁感,简直就是最佳小家电工具人。

从难受绝望到咬牙切齿的挣扎,再到表情舒缓自救成功,泊瑟芬在短短的一分钟里换了十几种表情。

终于她想要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直愣愣的视线对上哈迪斯的脸。

高大沉默的神明不知道站在床边多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见她总算恢复正常,从进门就没有眨过的眼睛,总算轻动了下。

泊瑟芬一脸僵硬的「自我安慰成功式微笑」,「……」

这气氛,这温度,这安静的环境充满了社死的空气。

她恢复淡定的表情,慢吞吞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然后猛然抬头假装刚看到哈迪斯,一脸惊讶说:“哈迪斯,你巡逻回来了。”

哈迪斯低头望着她,像是在看什么毛茸茸的奇怪生物,略带木楞的目光将她的脸来回看一遍,然后才总算恢复正常地回应。

“你……”

“你吃了没?”泊瑟芬抢答。

“……”

“吃了就好,每天工作到这么晚,真是辛苦了。”

“……”

“困了吗,我先睡了。”泊瑟芬迅速结束了这不必要的社交辞令,成功抢占了对方话语权至高地,夺回了给自己盖被子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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