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露滋(2 / 2)

“都安排好了,让帅爷放心。”

是夜,沈京华和衣歪在北地特有的土炕上,留园只是名字江南些,内里一应物件虽变了模样却还是掩盖不住北地的粗犷大气。看出精心挑选置办了,黄铜座钟,水晶灯,八仙桌,西洋留声机,同大大的火炕一处却更显不伦不类。

外头传来几声低语

“自打进屋就没下炕,方才我进去添水人影儿也没动,想是睡了。”

外头的老妈子回道。

“知道了,出去吧。”是张副官。

“属下去外头守着。”

张家小爷推门进来,有些微醺,凑近看了眼沈京华,一身银白的貂卧在那炕上,合着眉眼,素白的脸极难得的浮着两坨红,不知是外头冻的还是让地龙热的,她这样娇,受不住北地风霜,终究只有南国的风水才能养的住。

退出去坐到门厅的八仙桌上缓缓道

“前两日我喝多了,下令让副官接你过来,是我的不是,可第二日我醒酒了,就撤回了这令,这事儿都是张副官自作主张,让你这南国呆惯了的天寒地冻来受这罪。”

“我绝不是故意要你可怜。我不是那种娘们儿唧唧的,你明白。”

沈京华听着突然有些想笑,但她止住了。

他说完停了好久也不见人搭话。

有些困,手臂枕着额头趴在桌上浑囤道

“人都说张家老帅是枭雄,北地的王,我从小就看着他打天下,一个草莽拉着一群土匪打出如今这八十万的北军队伍,叫北地十三城尽姓了张。”

“我看不上他的老思想,让他送我出国,学开飞机,开坦克,学一切先进技术,我自觉能改变一切,可真接手才发现有些东西不能改变,国内受各种限制自有无法根除的弊病,张家的北军同理。”

“他以前总骂我,我以为他是看不上我。直到有一回我在营地试开直升机,正碰上他来视察,张副官说他在下头把我夸的什么似的,逢人就说:哎呀看见了不?上头开飞机那戴大盖帽儿的,他是我儿子!嘿嘿…是二子!等我下去,他就又板了脸。”

“他咽气那日二月初三,我生辰,记得小时候有个算命的说我什么…年柱带羊刃克父,真是我克死了他?”

“我要他活回来,回来骂我,回来揍我……”

他哽咽着,讲述着,渐渐的都变成了孩子般的无理取闹,是了,父亲去后的这一切,他只敢同她说。

渐渐的他收了情绪,似乎又恢复到在戏楼时的冰冷与理智,说话时人的情感也没那么分明了。

人都说张家老帅用一辈子的时间给张家小爷登基铺平了路,这话不尽然。

“他活着时常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己却疑神疑鬼,我之前笑他是曹操,可如今真接了北军,我却比他还疑的厉害。

他留给我的北军远没有旁人表面看着那么省心,少壮派、首旧派、亲琉派、亲统府派、自治派,错综复杂,每日应对,不胜其烦。”

今天,北军新帅在大丧其间当着琉国代表的面枪杀了北军元老杨芸霆。

北军少壮派里的年轻后生是跟着张小爷从习武堂起来的,只认张家小爷。守旧派是跟着老帅从微处而来的元勋功臣,他们认老爷子,对张家小爷却差着一层。

前些日子杨连同守旧派架空新帅,并密谋次月在京里新都逼宫,迫他签退位诏书。

“其实他这人同我挺对脾气,我记着小时候他天天背我上学堂,我爹揍我时他也拦的最真、哈哈,哎,我是真不想杀他,真的……他太心急,逼的我不得不杀他。

想要守好老爷子留给我的北军和北府,就必须舍弃些东西,日后要舍弃的只会更多……”

沈京华只是低眉听着,火炉子里噼里啪啦的炮烛花,屋子里热的穿不住貂皮。

“可不论何时,我绝不会舍了你,除非我死。”

他临走时撂下一句话,沈京华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就当她是睡着了罢,他将心里这些天憋着的话一口气吐露出来消些郁结,她一字一句听的仔细,他未必不知她没睡着,她也知他知她没睡着,他这样要面子的一个人,就这样两相不戳破,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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