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侧(1 / 2)

京里新帅府——

“顺喜,这几副画哪儿来的?”

对襟褂子,如意褶裙,严丝合缝儿的发髻紧紧挽在脑后,上头簪了支柳木金簪。京里旧时小姐太太常规的打扮,除了鬓边儿那支芙蓉金线步摇有些打眼外,从头到脚一点挑不出错。

“帅爷年初搬了西府,这不一直没住人么?库房里堆的那些字画都要发霉了,我昨儿看帅爷房里墙上缺些东西,就从里头随便挑几副给挂上了,太太看着还行吧?”

“岂止还行,简直太奢侈了。这样的名家大作怎么能随意摆放。”

“呦,这喜顺可就不懂了,依照喜顺看这画平常,不就是一嘟噜一嘟噜葡萄么?。”

“这是明代画家徐味的墨葡萄图,风格舒放,不乏与形似,完全大写意。”

女人凑近画作抚摸着宣纸低眉缓缓道

“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笑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多好的题跋呀。”

“这啥意思呀?”

顺喜懵懂道。

“旧文人的怀才不遇,才华横溢却备受冷落,无人问津,最后,只能被扔在阴暗潮湿处。”

顺喜听出话音儿里的不对,打结婚起就没见过小爷几面,更谈不上举案齐眉,近日听说沪上来信,太太的丫头罐儿调皮拆开看,里头竟是封离婚书,如今这话这可不正是戳了太太的心窝子,忙低了头。

沪上——

一清早,沈京华拎着行李箱敲开了61号公馆的大门。

清脆的门铃声过后,来开门的管家看清她的样貌立马将人引进了一楼会客厅。

“完犊子了,沈小姐寻上门来了,咋办呐?这半年我算瞅明白了,帅爷心尖子上头就站了这一位姑奶奶,要叫她瞅见帅爷犯病那情形,帅爷还不得疯喽?”

话因儿才落,张副官还未拿出章程,那边女人已施施然站起了身上了转角楼梯。

“哎,先拦住人!”

那小兵忙跑到楼梯口拦,沈京华握住微微发抖的手,努力平了心绪敛眉平静道

“去叫你们张副官来同我讲。”

张副官自知理亏,冲小兵挥了挥手道

“你下去吧,我送沈小姐上去。”

他是什么人?战场上他一句话系了60万人的身家性命,就这种人他也敢……他难道就没个怕?他身边的一个个纵着让他吸不说,到这地步竟还瞒着?合该让天下人都来看看他北府新帅这好气魄才好!既做都做了,又有什么好瞒?

这些话她在心里想了又想,骂了又骂。她恨极了,早想好了要将这如同泼妇一般的话当着这不知死活的疯子面前骂出来,然后潇洒一走了事、不论其他,从此再不与这疯子纠缠。

可真见着他昏昏沉沉,双眼迷离的躺在那里,她却一句话也骂不出。

她去过北地,见着他一夜白的发,见过他笑着杀了人,见他整夜枯坐在灵堂对着灵位嘟嘟囔囔,翌日一早又精神焕发的应对八方。

“外人都道北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琉国十万大军几乎消灭殆尽。可常宁一役,我们北军生生打没了六个团!那是六个团呐!”

钱在赌桌上不叫钱,命在战场上不叫命。

沈京华的力气……卸了。

半年未见,他瘦的厉害。人薄薄的一层,颧骨上几乎挂不住肉。腮也凹下去,衬的颌角越发凌厉分明。只睫毛还如初见时那样,黑鸦鸦的一片投下来,上头挂层水汽,水墨丹青一般勾在面上,衬的皮肤越发冷白。

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那么桀骜不驯的一个人,那么金相玉质的一个人。生生把自己逼成这副样子……

“才刚打了一针,这几个时辰都醒不过来,小姐先去客厅等吧,等我们爷醒了马上去请您。”

沈京华横了张副官一眼,又看了眼床上人,仰头无言,一声悠长的叹息后将手里挎着的坤包往沙发上一甩。

“给他打针的可是正规医院的大夫?”

“这个绝对是。”

张副官想发誓,随即想起上次对沈京华发誓的时候,又把举起来的胳膊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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