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落(1 / 2)

七月二十日,参与兵变一干涉事人等在京郊处决,涉事人数之众,家属抚恤金装了满满当当一卡车的银元。张家小爷铁腕之下,京外事变得以平息。七月二十五日,北府内阁一纸和平公示通电全国,标志北府彻底瓦解。

消息传到南境,北府取缔事件使新府与统府矛盾越发尖锐。摩擦不断,双方终在十一月初于南境广深爆发大规模冲突,史称广深事件。

61号公馆——

“劳烦您大老远跑沪上一趟,您看这事儿弄的,帅爷昨儿解散了北府,您今儿个就到,帅爷说这就任照是不能拍了,您给拍张家庭照就得。”

“不敢,应当的,不瞒您说,这历任的北府府首的就任照、家庭照那都是我拍的,打北府成立那天起到如今有九年了吧,这府首走马灯似的换,统共一十八位,轮到您家帅爷这儿那就是第十九位了。”

“呦,那还真不少。这么说您老是活档案啊。”

“嗨,什么活档案。”

花厅里,老头花白着胡子用褶皱横生的手抚摸着照相机上的透明圆片缓缓道

“这照相机,诶,看见没,这照相机的镜头啊,它就是历史的眼珠子,沧海桑田,世事变化,都搁在里头呐。”

沈京华懒懒靠着花窗,闻言朝厅中央那台照相机瞥过去,午后日光倾泻进厅里,大缕的反射在光洁浅黄的橡木地板上,灰尘在光里无所遁形,那只小小的镜头在飘着灰尘的空气中反射出一片斑斓的光晕。

她今日少见的穿了身墨绿斜襟旗袍,苏缎的光泽在日光下流光溢彩,水滴领显得颈越发欣长,无袖设计下露出两条冷白的臂,泼墨似的黑发,腕子上套了只水头极足的白玉镯,自有说不出的韵致。

张家小爷穿戴停当打二楼下来,看着她手上那镯子眼底笑意不由得深了五分。

他昨日已通电全国解除北府,前日照相馆的师傅打电话过来商问拍摄就任照的日期,他想也没想就让推了。可老爷子认死理儿,非乘火车从京里赶过来,说是不管哪个覆灭,只要你做了府首,哪怕一日,也是要拍的,这是规矩,不能破。

张家小爷私心也想,就任照不拍,是该拍一张双人照的,翌日登到报纸上。要举国皆知,沈京华是他唯一的,名正言顺的女人,只能是她。

在轻柔温暖的日光中,一身戎装的年轻统帅端坐在正位藤椅,一身墨绿的女人柔柔的立在男人身侧,二人面相镜头,笑的岁月静好。

京里新帅府——

“你知道那个胖婆儿宋太太呀,她先生宋协理搞上个什么“五月花’的小酒女。她跑到我那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要我替她求求老师父。我拿她先生的八字来一算,果然冲犯了东西。宋太太在老师父灵前许了重愿,我替她念了十二本经。现在她男人不是乖乖地回去了?后来我就劝宋太太:“整天少和那些狐狸精似的女人穷混,念经做善事要紧!”

一个六十来岁的妇人侧坐在厅里,唾沫横飞的对主位上安静端坐的女人讲道。

吴家阿婆硕壮身材,没半根白发,一双放大的小脚,仍旧行走如飞。曾上四川青城山听过道,拜了上面白云观里一位道行高深的法师做师父。在京里家中设了个法堂,中央供着她老师父的神像。可预卜凶吉,消灾除祸,信徒颇众,大多是中年妇女,有些颇有社会地位。这些太太们的心灵感到空虚。于是每月初一十五,她们便停止一天麻将,或者标会的聚会,成群结队来到吴家阿婆的法堂上,虔诚地念经印拜,布施散财,救济贫困,以求自身或家人的安宁。有些有疑难大症,有些有家庭纠纷,吴家阿婆一律慷慨施以许诺,答应在老法师灵前替她们祈求神助。

她今天被林太太的贴身丫头罐儿找来给帅府“前任大太太”算命,说是有法子能祛除灾祸,让帅爷回心转意。丫头非拉林太太来听,林太太听了却只觉得聒噪,无奈拿起一旁的京里报看着解闷儿,视线不由得被一张大大的合照所吸引,“北府最后一任府首夫妇合照”。

“这就是他沪上的女人?”

女人有些赞誉的点头道

“净扮又鲜艳,是我我也喜欢。”

她低头喝了口茶,语气平静的不得了。

“罐儿,封几两银子送吴家阿婆回去。我那儿还有几本旧书没译好,出版社来信催两回了。应了人家的事儿不好不做。赶在我临走前译出来,也算得个圆满。”

说罢撂下报纸,淡淡走了。

小丫头听着哭红了眼,太太那么好,知书达理,良善温和,五年来把京里新帅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就为最后落得个弃妇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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