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落(2 / 2)

她问太太这话时,太太正伏在帅爷书房那张黄花梨大桌上临摹拓本,神情专注,日光洒在她梳得极规整的双盘发髻上,耳垂上的银坠子在宣纸上映下两处温柔剪影,抬眼笑着对她说

“罐儿,这世上大多事往往皆无道理可讲的,这才是寻常。世事无常,能在无常中求到寻常,已是很好了。”

两府的战事近日愈演愈烈,西府统府同时派来请求张家爷出兵支援的各路来使成日走马灯似的来往于馆中,几乎要将61号门槛踏破。面对各路人马张家小爷也不算怠慢,只让安排打打卫生麻将。

这些说客送人、送钱、送资源,其中以井先生派出的李氏夫妇出手最为阔绰,两人财大气粗,无论麻将桌上,军火交易抑或慈善拍卖会,大笔银元名家珍藏流入张家小爷的口袋。

人道张家小爷,这招以进为退,表面大刀阔斧的卸了府权,与世无争。实则内里算盘打的噼啪响。

“他与世无争?谁信?自古掌兵权者收天下,他北军不小吧?主力还配的一水儿进口德式装备,他老子留他这样一副好牌他能忍着不打?南境权层心里都明镜似的,也就西府那莽夫信以为真,放下心来跟老井大开打,他呢?坐壁上观。”

“等着吧,北边儿那位爷比他老子道行也不浅。”

包厢里的白正鶴耳朵里听着外头散座人们的谈话,手中银叉卷起一嘟噜茄汁意大利面送进嘴里,紧接着着把侍者端上来的小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而后抬眼看着对面坐着的一对亮眼男女无奈道

“听见没有?人家外头都怎么说你的。”

张家小爷仰着身子手里摩挲着他刚从沈京华手上褪下来的那只翡翠戒指乐道

“高兴随便骂,只要我的北军得了真实惠,就成。”

沈京华不由暗骂他一句无赖。

散了场儿,沈京华坐在副驾上看着他侧脸,认真开车时倒还有几分难得的正经。

“戒指还我。”

张家小爷逼停了车子,侧过身来盯着沈京华狐疑道

“你的戒指我都见过,这只是谁送的?盛先生?”

“好没意思!”

这样拈酸吃醋的话他隔几日就要说一回,项链、耳坠子、手表,只要有看着眼生的他统统都要查问一遍,直逼得沈京华最近除他送的首饰外再不敢戴旁的。

不对,这是他前日同她逛百货大楼时买的,怎么他竟没发觉?

“你最近心不定。”于是她递了个青苹果给他手里缓缓道。

他不动声色大剌剌咬着苹果,神色却渐暗下来,如今北军名声在外,可内里已是把老底掏空了。北军老帅身死,他匆忙接任,主少国疑,不来一场硬仗,先不论外头的,单北军高层这些人就把他吞了。他有心养精蓄锐保存实力,是以南边战局,就只能选择中立。

常宁之役后北军里是定了,可乱世中时局却从未有定,琉国和南边两府随时可能发难,想要保住北军家底唯有与狼共舞。

此刻唯一能破局的点,就在精武堂。

常宁战役后,南境青年学生看北军张家犹如神邸,利用此契机他年初议定精武堂对南招生。沪上仍在统府管辖范围,不允外来招生渠道。只退而求其次,将招生点设在与沪上相邻的正州。只需再等上两年,不,一年就好,他这样想着,给他一年他就能带出一支全新的北军主力,到时北军也就真安身了。

他想的周全,可乱世之中,世事大抵,不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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