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不安分的插曲35（1 / 2）

那天早晨，除了阿尔尼打算驻军彼拉格斯的消息之外，还有很多令寒冬游骑兵营房的人们操心的事情。一艘载有3000人的运兵船正在朝棕刷岛进发，那里是埃卡在默海最远的管辖地，十年前被沃涅米军阀分别割占了。阿尔尼军打算一劳永逸地挨个毁灭它们。三月十五日，就在辐射号一级空艇冲向巨人岛的魔法环带同时，沃涅米的各路军阀也在和阿尔尼登陆军交火。但他们的训练水平实在太差，而且各位将军之间极不团结。事实上，沃涅米本来就有从氏族时代就开始的七族之争，尽管他们很显然是同一个民族。这些族群散居在山区和平原里，居然没什么方言隔阂——这还成了一个语言学课题。

总之，结果就是全盘皆输。让这群沃涅米将军们恐惧的是，有一艘黑色的巨型一级空艇始终在天空盘旋，就像一条可怕的火龙。这艘一级空艇会用主炮不停向地面轰击，砸出一个又一个陨石坑一样的大弹坑，摧毁一切地面建筑，直到他们献城头像。有一位将军拒绝了投降建议，他的司令部、别墅、花园、泳池和棍球场立即遭遇了十八门巨炮的洗礼，被字面意义上的夷为平地。

王座岛的沃涅米人在三月十八日从广播里得知了这件事。一部分人害怕，一部分人愤怒，更多的人二者皆有。阿尔尼总督传达了谢尔波芙女王的亲笔命令，要求把岛上的沃涅米人装船送到阿尔尼南部和加林斯接壤的一小块海岸地区。那里缺少淡水和食物，只有石灰，以前都是服苦役的人待的地方。体弱的男性和大部分女性给送到了波利萨里齐半岛，他们要充当劳工，事实上是在充当奴隶。儿童和青少年要进入专门的速成学校，他们在未来将会重复父母的遭遇。这一切大迁徙要在一星期之内完成，同时，往北方去的粮食通道也只会开放一星期。在那场至今没有人能说清的“天灾”之后，东赫洛的运粮铁路已然荡然无存。春天遥遥无期，而且这几年的春季格外晚，夏季更是极其短暂。不仅是赫洛和北方邦联，默海东部和北部群岛的沃涅米人很快也要没有吃的了。

沃涅米居民们对此并不意外。他们已经经历过几轮这样的事了。但是作为行政官，欧拉佩不能忍受防区的雇员们被一车车拉走。三月十八日当天，他带着温弗莱雅赶到卫戍区司令部，客客气气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遭到了强硬的拒绝，温弗莱雅把这次争吵记了下来，她本来想用速记符号和笔记本，后来欧拉佩的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她只好使用录音魔法。欧拉佩最终保住了一些沃涅米人，但他们的亲人必须离开。

他们结束交涉的时候已是深夜。他送温弗莱雅到她的住处，等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却看到辛达站在门口。燃火石灯下，这个因营养不良而矮小的少年正用一双很大的眼睛盯着他。欧拉佩感觉胃袋又往下坠了一点，他知道辛达的朋友和母亲都收到了通知。阿尔尼女王勒令他们在一星期内全部离开。

“抱歉，小兄弟。”欧拉佩无奈地对小通讯员辛达说，“难民也可以选择去西境，但是没有船也没有空艇。如果我们有能腾出来的运输空艇就好了……”

辛达沉默地埋下头去。他大概今晚在夜校有课，手里还攥着课本。在他敬礼的时候课本掉在了地上，啪地打开了。现在他的课已经上到了造句部分，粗糙的纸上还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从评语来看，他非常完美地解释了好几个语法问题，在铅笔字迹边上是蓝墨水写的“良好”打分。

“我有点想去别的岛上打仗。为沃涅米。”

“你应该为一些新的沃涅米人打仗。”欧拉佩拍了拍他的肩，“或者等你学会读写文字后自己试一试。现在，那几个住着豪宅的军阀不值得你贡献生命。”

“可是他们好歹……”辛达仍然低着头，研究着他课本封面上的褶皱。

“他们全都投降了。在他们投降之前彼此还在内斗。手下的士兵呢？享受着牲畜一般的待遇。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光复你们国家的。”

“那么难道就这样下去？”

“显然不能。但是你必须——学习，这是一切的基础。”欧拉佩把识字课本拾起来，合上，交给了他，“想学新调子，就得先看懂新词儿，是吧？”

辛达没有回答他，从小通讯员的脸上，欧拉佩还能看出争辩的神情。他便找了个理由把辛达打发走了。然后机械地脱掉大衣，把自己丢到床铺上。他试图睡觉，却越发清醒，便烦躁地坐了起来，想摸一支香烟抽，兜里只剩了一点土烟末，卷烟纸也用完了——这让他更加烦躁，索性又披上了大衣，打算到外面清醒清醒。

失眠的似乎并不只有他一个。他看到安德奈站在小操场上，脚边搁着一盏油灯，他似乎在读着什么东西，可能是一封信，也可能是报纸。

澄明的天空上只有一颗低垂的星，月光却流泻一地。

“佩尔。”安德奈从兜里翻出一个信封向他递过来，“我堂妹写给你的。”

“恩菲？她写信来做什么？”

“显然你更清楚吧。”

“不是，我以为你支持我们两个——”

“伊什何啊，你能不能把我往好处想想……”安德奈揉了揉他的眉心，“恩菲给我的信里写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索尔修和弗芒恩看起来妥协了，他们不仅要从东赫洛撤军，还要把那里的工厂和商业撤走到他处投资。特莱亚宣布支持阿尔尼打击‘地区不稳定因素’。这次连埃米林人也没办法脱身。我觉得还是应该相信恩菲的话，至少这些都是‘内部人士的谣言’。”

“我以为东赫洛还能再打一阵子？很难想象他们投降！我曾经在乔格亚城和柳树镇巡行过，你也在吧？只要经历一次边境巡逻就不会认为他们能投降。”欧拉佩瞬间更清醒了。

“不，东赫洛失去了支援之后就什么也不是。我了解特莱亚人发明的那种战争，‘立体化’，或者别的什么词。”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欧拉佩，扬起了下巴。缠在他脖子上的绷带，在月光下很是扎眼。“当然，你会谈论人的意志力，所以让索尔修和弗芒恩急速撤军的是更可怕的东西，比如——我直说吧，茧蛹病。”

“可是你为什么提到……恩菲？”

“恩菲特地写了封信给你。就这样。”他干巴巴地说道，“明天再看吧……”

但是欧拉佩立即拆开了信封，凑着油灯的光慢慢看了下去。恩菲能写一手花体字，她总会用4472牌墨水。他不需要想象她的模样，只需要从地址上知道她在特莱亚的乡间别墅里写信。这间公寓曾经属于安德奈继子们的生父，特莱亚富豪之一——在他和乔利集团签署了收购合同之后跳楼了——然而他的继子并不会在乎摇摇欲坠的木屋和一群瘦骨嶙峋的奶牛。恩菲买下了这处乡村小屋，不过她并没有完全隐居。贵妇人们不待见她这个离过婚的女人，倒也不排斥她。她依旧活跃在西境名流的社交圈，最近还和乔利集团的小姐们交上了朋友。她给欧拉佩描述了乔利集团的二小姐“沉静的黑发和紫水晶一样的眼睛”，但是“她是个魔法师，而且一点也不像看起来那样可爱”。接下来恩菲报告了她看到的空艇工厂，事实上那里离她居住的温泉小镇并不远。她确信那里有一个“秘密补给站，因为有树脂状的魔法穹顶，最近非常活跃”。此后便是一些甜言蜜语，她写这些话的语气就像刚谈恋爱似的。这并不是因为她过于幼稚，在旁人眼中，恩菲几乎是所谓“正派女人”中比较圆滑的那种了。她在给欧拉佩写信的时候才会这样。

安德奈知道欧拉佩和恩菲的关系，他自己对这种事情并不介意。欧拉佩很奇怪为何他今天如此郑重。

“所以还是等不了吗？”

“恩菲的信我当然会看，不过……为什么你的表情像是明天就要死亡冲锋似的？”

“啊？我有吗？……好吧。”

“波利亚亲王对你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