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式与势(1 / 2)

“灵素…”

国师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道均看着自己的大弟子,道:“下山去吧,去天下看看,心乱了,便不应呆在山中枯守大道了!”

灵素古板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用拳头抵了抵心窝,又指了指道均,狡黠道:“是徒儿,还是师尊?”

道均吹胡子瞪眼,扬起手作打状,斥道:“好个大徒弟,还取笑起师父来了!”

灵素爽朗大笑,畅快恣意,等到他起身往山下走,道均才小心翼翼凑到自己这一代的小师妹身边,蹲下身子耐心哄道:“怎么啦?又哭啦?师兄知道你心苦。师兄跟你担保,他心里保准还有你!就是他身为大男人,扯不下脸皮,你也知道,他性子犟得像头牛,又有抱负,不可能会拉下脸的……”

锵!

话没说完,冷冽的剑光已经怼到他胡子底下,他僵住脸,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吹毛断发的剑刃,极小心极小心地往外推。

推到一半,那背对着自己不知在跟谁赌气的小师妹呜呜咽咽中夹了一声冷哼,他不敢再用力,只听道情真人气道:“他是国师,他有脸皮,我什么也不是,我没脸皮,所以我就要求他是吧?”

道均无奈,鸭子步绕到她前边,捡起那裂成两瓣的圆月玉佩,心疼道:“那也不用这样吧?我算是知道了,你们这两个合伙把师父留给你的月晕弄坏了,完了你不心疼,他也不心疼,心疼的只有师兄。”

埋着的脑袋止住呜咽,偷偷吐了吐舌头,道均将玉佩贴在一起,想了想,絮絮叨叨道:“就这样吧,不修了!到时候皇帝诏书到了,你去接一个,去京城当官,把这一半给他,他不要你就故意给他捣坏,指定能行,但是要记得接个京华殿祭酒的官职,他是大祭酒,离得近些……”

他像一个老父亲,不辞辛劳地安慰,道情抢过玉佩,终于抬起头,三下五除二将头发绑起,低沉道:“师兄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的,破镜不会重圆。京华太学殿,我会去的,师兄记得早点安排下一任掌戒真人。”

她起身离去,道均拍拍手掌撑腰起身,叹了一口气。

“天下道理太多,说不清的又何止这一个?”道均有些感慨,低声呢喃。

他走出大殿,望着后半夜的月色,撑脸坐在神人雕像的底座上,悠悠出神。

等他回过神,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身影,一个背着剑,自始自终一只手掐决,一只手推演,另一个身上弥漫药草香气,撮着胡子道:“师兄,这山下的日子变得真的这么快?”

道均揉脸回道:“我前些日子也这般问过凌霄子师叔,师叔告诉我,不得不快!道愚师弟应该也清楚。”

背剑的中年道士停下推演,神色肃穆道:“近些年北斗南移,星象愈发紊乱,最多不出两年,星象便看不见了!”

主持丹药的道真真人面露惊容,道:“两年?修行路只有十五楼,星移路也只能十五里吗?”

道愚仰天望去,只见星汉灿烂,美不胜收,他闭目道:“谁知道呢?”

道均起身,对道愚说道:“师弟,京城白玉庭的天象,或有不同,如若困顿,不防下山求道。”

道愚皱眉,并未反驳,而后道均又道:“道真师弟,京中京华殿亦有人丹之道,想必你也清楚国师手段的厉害之处,炼丹为神,着实惊艳!”

道真想起先前,肃然点头,道均向二人拜下:“贫道其实早有携太乙山入世之意,今日与国师论道只是一个契机。”

道愚点头:“国师点火,师兄作壁上观,谨守真武,而灵素道心已乱,大力灭火,恰好破了国师请师兄下山的局,如此正中师兄下怀。”

道真接着道:“师兄之意,是既要守成,也要革新。但,大势在即,革新者易寻,而守成者难觅啊!”

道均点头道:“二位师弟聪慧,也请下山后多多留意,若见有合适人选,二位师弟可代贫道收徒。”

道真、道愚拜道:“谨遵掌教之令。”

……

翌日清晨,李京泽照例起了个大早,春风不知去了何处,他用齿木盐巴洗漱之后,背上书箱走出弟子居,迎面碰到一个穿着奇怪的人。

这人脑后长发上排场颇大,背影修长,一动也不动,李京泽走过那人身边时,那人开口了:“站住。”

李京泽回头,指了指自己,那人点头,于是他纳闷道:“阁下有何事?咱们认识吗?”

此人面无表情道:“跟我来。”

李京泽想说话,发现浑身僵住动弹不得,只有一双腿不受控制跟着那人走去,那人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是大云王朝的国师,昨晚下山碰到了你师兄,同他做了笔交易,他要我教你练剑。”

到了僻静无人处,自称大云国师的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并指为剑,一剑刺来。

李京泽毛骨悚然,有滔天杀意凝缩在这一指中。

哗!

并指剑直直来到他眉心前,恐怖的气机以他身体为分界线,向两侧后方宣泄而出,山林掀起呼啸声。

他呆呆站在原地,任由满天被切成奇形怪状的树叶落在自己身上、周围,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人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李京泽渐渐回过神,这一剑太过于惊艳,他有生以来见过两种剑法,一种是剑池中繁杂错乱的暴虐,另一种是竹林中一招一式都相差无几的锋锐,都比不上这一剑的震撼!

这是一种怎样的剑法啊,李京泽心中久久无法平静,他在这一剑中看见了截然不同的东西。

他伸手接住一张被刺出一个小孔的树叶,这是刺剑,然而漫天纷飞的树叶有被切成两半的,有被绞成粉碎的。

李京泽看着国师,怔怔道:“剑法,有……格式?”

格式,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形容这一剑的词。

国师挥手吹走树叶,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你悟性不错,行拜师礼罢!”

李京泽迟疑道:“我有师傅了。”

国师冷笑道:“你看重这些东西,我却从不在意,弯个腰就行。相较于师父,我宁愿被称为老师!”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李京泽没说话,认真思索许久,国师又道:“莫非你认为我当不了你的老师?你可知天下有多少人求着我教他?”

国师似笑非笑,看得李京泽心中惴惴不安,这时心头突然响起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无碍。”

李京泽松了口气,立刻弯腰拜道:“老师。”

国师点头,盘腿坐下,讲解道:“我的剑法分十式,分别为斩刺截崩绕、点挑横扫破,我称之为基础剑式,天下所有剑法,若不是出于这十式者,皆是邪门歪道!”

一句话惊为天人,李京泽张大嘴巴,国师继续道:“从前的剑法讲究势,什么是势?日月星斗是势,风雨雷电是势,若是悟性不足,悟不出势,休说剑法,连普通的剑术也施展不出,天下剑修,苦之久矣!而如今的剑法,则是式!格式的式!术法皆从式出,人人皆能修剑!”

“将基础剑式练至圆满,再勾连浩动,顺心意而展,这便是剑术,再辅以真气元神,以神通催动,这便是剑法!今日我只讲基础剑式第一式:斩!握剑上举,臂剑一线,由上而下,直斩而出!”

国师口若悬河,喝道:“还不拔剑!”

李京泽起身,拔出背后桃木剑,按照国师所说动作施展斩剑。

“软弱无力,有如婴孩,你该想想,什么才是剑!”

国师亦起身,手握无物,同样斩下,仿佛有无形长剑被他斩出,李京泽看见了一道如同流水行云的剑痕。

“什么是剑?”

他不禁扪心自问,一遍又一遍斩出,全无声势威力,国师冷笑道:“剑者,天下第一兵也,断无曲,惟向直中求,你的剑心何在?”

“剑者,百兵之君,君主可曾怯懦犹疑?你的威仪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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