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堂审（1 / 2）

从抱朴山庄到公府大堂，已近子时。

半路骤然降雪，簌簌满地。

微澜府衙因陈年失修，大门、墙体、基柱上，一片片薄脆的漆皮翘成鱼鳞，在这风雪夜被刮去一层皮，露出里面灰褐色的土砖底色，在浅白色的天地间，更显破败与苍凉。

公府衙门尚且如此，更不必说那年头更远的城中民居。

一路走来，看到太多颓圮矮墙，坍塌街角，茅草穿墙……

十三年，

微澜城被弃治了十三年……

满目疮痍的破败与寒怆，任谁也无法想象，这曾是——大德四大商业重镇之一，素有“大德文心”之称的文脉腹地——微澜城。

昔年，繁华热闹的灵鸢大街本该烛火通明才是，琳琅满目的商品，种类丰富的夜宵小吃，天南地北的商旅，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各色杂耍……

可而今，这些都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是挨家挨户紧闭的门窗。

夜幕之下，一切都黑黢黢，整座微澜城宛如一头被施咒沉睡的兽，一睡就彻底沉寂了十三年……

忽而，从灵鸢大街拐角处，传来一阵极不和谐的吵嚷，像是在深黑的夜幕中划开了一道口子，彻底打破夜的沉寂。

“那妖女人呢？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跑了！”

“对！我们大家伙这些年可被她害惨了！这次就算自己豁出性命，可只要能为下一代冲出一条生路，死了也值！”

“没错，就是这理！”

……

一群高举火把的城众结伴而行，朝着府衙方向而去。

听说害死刘小山七人的杀人凶手是七绝魔女转世，担心她卷土重来一次，于是大家纷纷自愿走上街头请愿，希望城治此次不得姑息。

公堂之上，兼任刑名师爷的小个子捕快刚要提笔做审讯记录，许是因为外面很吵，不得不放下手中墨笔，转而看向端坐正位的林远嵛，请示道：“大人，您看这……这还能继续审讯吗？”

“审！”

大堂之上，林远嵛正襟危坐，：“把民众遣散，传姜吟上堂。”

“传姜吟上堂。”

围观民众根本遣不走，纷纷聚在府衙门口听审。

众人注目中，向导阿姜走上堂来。

“草民姜吟，拜见大人。”

林远嵛神色凝重：“姜吟，说说前日在抱朴山庄的事情吧。”

姜吟连仔细回忆道：“前天十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小的像往日一样带团去困鹿山一日游。那天的游客几乎全是女子，都是冲着寒冰潭去的。我在山下接到散客后，便将她们带到了山庄里，按照以往惯例，我是先要暖个场的。

我当时对她们说，‘尊敬的各位旅客，早上好。很高兴今天由我带领大家来困鹿山一日游。我是您今天的向导，我叫姜吟，大家可以叫我阿姜。这俗话说啊，千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同日游……’”

“打住打住。”

林远嵛不耐烦地打断道：“阿姜，你讲重点。我问你，你当日是在什么时间首次见到苑苏蓉的？”

阿姜眼睛朝左上方看去，回忆道：“大约是辰时。当时我记得苑姑娘是最后一个到达山门的。一开始游客名录上并没有她。后来……”

“后来怎样？”

“后来是大管家亲自出来相迎，还特意嘱咐要对她特意关照。”

“还有这等事儿？”林远嵛眉头不觉拧成一个“川”字。“大管家为何出来相迎？”

阿姜茫然摇着头：“这个小的不清楚。大管家只是道明了她的来历……”他偷偷看向了坐在听众席上的刘二，犹豫起来。

“你看我作甚！”暴躁的刘二捶打着座位前的掉漆木桩，捶掉了一层灰。“是那老张头自己想要送我份人情，我才不打算承他这份情呢！”

“未经允许，不得喧哗。”林远嵛继续问：“大管家这么安排是谁的意思？”

阿姜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大人，小的只是个甲等家仆，大主管交代的事情，不敢多问的。”

林远嵛的脸色有些差，看上去不怒自威。他沉思片刻，又问：“那天游客进山之后，可有何异常？”

阿姜想了好久，还是摇头。

林远嵛这时换了一种轻松口吻：“你好好想想，从苑苏蓉进山庄，再到寒冰潭，这中间好几个时辰呢，难道从没发生任何异常？”

阿姜低下脑袋，还是摇头。

“那刘小山他们七个是怎么回事？当时不是很多人说，他们是被苑苏蓉杀害的吗？可是亲眼所见？”

这回阿姜先是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你这是何意？到底怎么回事？”林远嵛被他整得有些不耐烦。

阿姜是被前天的事情吓傻了，而且当中有些事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他隐隐察觉到，刘小山等七人之死，另有蹊跷。

只是一个真正的事实是——那天在寒冰潭，所有人的确看见苑苏蓉提着一把沾满血的弯月长刀出现。

那时，距离她一个人孤身被扣押在惊溪之险相差不到一个时辰。

而从惊溪之险到寒冰潭，按照成年人正常的脚力，至少也需要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她本不该出现在寒冰潭；

又或者说，她出现的时间不太对得上；

或者更直接地说，如果她真被刘小山他们七个扣在惊溪之险，那她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出现在寒冰潭的呢？

这两天，阿姜一直在反复思考这诡异事件。

无非是两种可能：

要么，她抄小道；

要么，那天出现在寒冰潭的根本不是她。

但第二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排除了——跳下寒冰潭，是众人亲眼所见。在中下游的山洞附近找到的，也确实是她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