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手札18(1 / 2)

探望而归,已近酉时。

苏溆檀本想先回房休息,却听到前厅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

“不可能!绝不可能!

刚才不都解释过了吗?

那些全都是谣言!全都是无稽之谈!

到底是何人信口雌黄,污蔑我儿清白,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是罗老夫人的声音。

紧接着,又传来一男子的声音:“晴娘是不可多得的贤妻,不可能出没那种灯红酒绿之所!

林大人,这桩案子不好查,我们可以慢慢等。

可您也人云亦云,潦草办案,这就太不合适了!”

出于好奇,苏溆檀走向前厅。

吵嚷之声越来越清楚,里面的状况也越来越明晰。

只见林倚秾坐镇堂上,眸色清亮,语调平然道:“二位稍安。

根据刘大人此前交接的案卷记载,发现死者尸身的第一地点是清乐坊对面的一处暗屋。”

清乐坊乃京中第一娱乐场馆,京中贵族女眷包厢听曲,常有之事。

“咱们今日只是寻常问话,没有任何指向性,也没有要盖棺定论,更不涉及道德评价。

因此二位,大可不必如此激动。”

“大人,非是我们反应过激,而是这些天来,外面飞短流长之词,简直不堪入耳!”罗老夫人垂泪,难掩悲愤:“我儿晴娘生前安分守己,与夫婿恩爱有加。

一朝出门惨遭枭人毒手,如今尸骨未寒,却被人出言污蔑……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老夫人心情,晚辈可以理解,令媛一案,已在优先查办,请再耐心等待些时日。”

“耐心等待?”罗老夫人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屑,嗔笑道:“前任京兆尹以查案为由不许我们将晴娘下葬,可俨然已经搁置了这么久,到现在却毫无任何实质进展!”

罗老夫人话锋一转,语气加深:“你们无能,不应让我儿受累!”

“对!我们再给最后三天,三天之后,吾妻必须入殓下葬!”王祥之也应和道。

“入土为安,人之常情。自然好说。但在下有一事,还想请女将军及王大人解疑。”林倚秾道。

“还有什么好问的,都把线索提供给你们了——是枭人!专食人魂魄的枭人作案!

那个人!是那个人又回来了!

你们不赶紧去找到她的寄宿者,却耗着我妻尸体不让下葬,简直南辕北辙!”

王祥之不耐烦了。

林倚秾没有理会他的话,但口气已变得严肃,颇见几分官威:“枭人之说,子虚乌有。

你们可有想过,若我也执此一辞,圣上当初可还会召我入朝?”

话到此处,稍作停顿,林倚秾恢复了往日平和的语调:“死者尸身我已亲自检验,虽无外伤,但仍不排除他杀可能。

我如今秉公办案,只为查清事实,免得京中人人自危。

谁若再妖言惑众,本官将以‘巫蛊’罪论处!”

大厅里瞬间沉静。

过不多时,罗老夫人清清嗓子,缓和道:“大人有何疑问,直说便是。只要能尽早还我儿一个公道,老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倚秾看向黄芳笙,示意他将准备好的东西呈上来,然后继续对厅中二人道:“根据案卷记载,死者罗晴娘的尸体最早是被人在九月初三那天卯时发现的。

请问前一晚,王大人在何处?”

“我在家中,有家丁作证。

这问题,刘大人此前也来问过,应该记录在案的。”

林倚秾微微点头,继续道:“在下想问的是,您前半夜在哪里?”

“前半夜?”王祥之微微皱起眉头:“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谁还会记得那么清楚……”

“王大人贵人多忘事啊。

下官此次入京,赶巧在渡口遇见一故人,听那故人说,今年九月初二,是个很特殊的日子——清乐坊三十年纪念日。

那天,清乐坊特意开办了一场盛大的酬宾宴,光是酒桌,就有足足五百。

京中达官显贵都接到了邀请,盛装前去赴宴。

听闻当时场面热闹非凡,用‘空前绝后’来形容都不为过呢。”

话到此间,黄芳笙走上堂前,将一卷画轴呈上。

林倚秾摩挲着金丝缎带的画轴,缓缓打开。

这是一幅绢本画卷,名为《清乐夜宴图》,是宫廷画师陈不语所画,记录的正是九月初二清乐坊酬宾宴那晚的盛景。

整幅作品按照时间顺序分为四个部分:迎客、听乐、欢宴、送客。

当画轴滚动至欢宴一节时,林倚秾注目在此。

只见金碧辉煌的清乐坊中,用上等白玉与鎏金打造的飞花琉光台上,七名身材婀娜的舞娘身着嫣红衣裙,她们的腰肢是那样细软,极为适合跳盘鼓舞。

时而仰面折腰,双脚踏鼓;时而腾空跃起,落地时以足趾巧妙踏止盘鼓,身体作跌倒姿态摩击鼓面。

敏捷动作,如飞似燕,若俯若仰,引得台下众多宾客纷纷起身前来围观。

在飞花琉光台的后方,伴奏者是十二个女子组合的妙音娘子。

她们全是隔壁清吟小班的歌伎——应清乐坊邀请,特来助兴。

与风月之所不同,清吟小班的女子大多卖艺不卖身。尤其是那些日后打算作人良妾的女子,往往以纱遮面,真实面容,绝不轻易示人。

在眼前这幅画卷上,就有三个女子是这种情况。她们手里分别拿着一把琵琶、柳琴跟阮。

林倚秾并未在她们身上过多停留,而是落在了前排一位华服男子腰间的一块火琥上。

那抹打眼的鲜红,宛如一团烈焰,在哪里都能第一眼看到。

如此高调的配饰,整个金陵也就只有一人敢戴——正是眼前的王祥之。

“王大人,你没说实话。本官不妨提醒你——九月初二,是个很特殊的日子。”

“九月初二……”罗老夫人忽而看向身后的女婿,表情严肃道:“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王祥之抓抓后脑勺,似乎这才终于想起那天晚上的整个行程:“哦,九月初二啊,我我那天临时有个应酬,去了清乐坊。不过我后来很早就回去了——因为第二天是晴娘的生辰,我答应过给她准备一个惊喜……”

“结果第二天,惊喜变成了惊吓。”苏溆檀在厅外暗暗道。

“王大人,可还有何遗漏?”林倚秾追问道。

“没有。”

“好,那在下再来请教罗老夫人几个问题——听闻清吟小班的‘明月楼’曾是罗家祖宅,后来您给女儿做了嫁妆?”

老妇人扬扬眉道:“老身子女缘薄,膝下只有一女。明月楼虽未正式过户给晴娘,但收租事宜,的确是女儿代为打理。”

“此事,王大人知否?”

林倚秾面带笑容地提出这个问题,可罗老夫人却瞬间挑起眉头:“明月楼乃我罗氏祖宅,干他王家何事?

再说,晴娘也只是帮我代理收租之事,我每月支出两百银子算作答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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