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地陵玉船15(2 / 2)

很多年后,邵怀州会意识到他的二十五年,似乎也只是铺垫,他的身体,是为了接住从倪衡身上缝隙中漏出的风,他的眼睛,是为了看见倪衡发丝上的游光。

他的每次呼吸都将被那天的风缠绕。

邵怀州永远无法自然死亡。

因为他溺死在了那天的风中。

摘星堂内有暗格,通往地下墓室。

朱桥温打着火把将二人带到了地下墓室,他们三人以及乔玮的尸体坐在棺材旁的玉船内,船体是空心的蓝玉打造的浑然天成,这并非是完全拟态的陪葬明器,理论上来说,这艘玉船可以泊舟航海。

“地面的坍塌,是因为陵墓内的某种气体遇到了明火。”倪衡看着朱桥温手中火把,若有所思地说着。

朱桥温点了点头,他一言不发,很信任地坐在邵怀州旁边。

只是邵怀州第一次闯进别人的墓穴,有些生疏胆怯,刚进墓穴时,他止不住地发抖,“打扰了,打扰了。”

棺材里装的骷髅应该是建文帝以及曾在岛上住过的皇室子孙。

邵怀州指着玉船,摇头叹气道:“这么大一艘船,我们三人可抬不上去。”

“这应该是棋手要我炸地面的目的。”朱桥温望着邵怀州道。

倪衡托着脸,看着地上丝丝“很快,玄武湖的水将先灌进墓穴,整个岛将沉没。”

地陵内空气稀薄,让人犯困,本就没睡好的邵怀州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倪衡拍了拍邵怀州的肩膀,没等他同意,将邵怀州放倒在他的膝上,极其温柔及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睡吧,你也困了。”

“睡醒,我们就到家了。”

“我不敢睡,我有点害怕。”邵怀州伏在倪衡的膝上,垂着眼睛说。

一觉醒来,似乎这场游戏便结束了。

邵怀州忘了自己上岛陪倪衡的目的。

在这场游戏中,比起邵怀州处处的恐惧和不安,倪衡为什么能面不改色地做出那些的事情,他难道就没有害怕的东西吗?

即将陷入梦境的弥留之际,邵怀州想搞懂最后一个问题:“你会不会害怕未知的东西。”

“比如神明。”

“比如死亡。”

“比如……未知的记忆。”

“未知的自己。”

倪衡嘲弄道:“人对已知的东西视而不见,却用一生来对抗未知。”

“这是人的悲哀之处。”

听到这样的回答,邵怀州笑着闭上了眼睛:

“放心吧,你仇人那么多,做鬼我会保护你的。”

很快水灌了进来,玉船摇摇晃晃地随着水面升起,巨响的爆炸震碎地面,整个巽园都在崩塌陷落,化为一摊黄土,玉船承载着不为人知的秘事,这是一艘由白骨和血液凝结锻造的轻舟。

终不见天日。

玉船泛舟在玄武湖之上,在将他们三人送上岸的一刹那,玉船破碎崩裂,终于沉于了玄武湖底。

尘封一段往事。

邵怀州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邵阡说她江湖上的朋友是在青溪边捡到邵怀州的,身上没有伤,但是昏迷不醒。

自从邵怀州失踪以后,邵阡急疯了,邵府死了管家,没了老爷,只有一个发号施令的小姐,乱成了一锅粥。

醒来的邵怀州睁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只静静地望着书斋内的天花的彻上露明。

“疯了,老爷这是疯了。”送药的刘妈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很快,邵府内便传起“邵怀州在青溪里撞坏了脑子”的流言,好事者将关崔的死和邵怀州的疯联系在了一起,传着传着渐渐演变成“邵府是得罪神灵,被诅咒了,要去鸡鸣寺请法师好好来做一场法事。”

邵阡带着食盒拉开了邵怀州的房门,邵怀州挪动嘴唇,从喉咙里滚出几句

“昨天城隍庙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什么吧……就是死了几个人。”邵阡担心刺激到刚醒的邵怀州,所以想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

糟了,预感到倪衡已经完成了任务,邵怀州试探地问道:“是……乔玮吗?”

邵阡有些疑惑道:“哥,你怎么知道?”

邵怀州苦笑道:“猜的。”

他彻彻底底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才上岛,他真成了帮助倪衡的请愿者了。

耍嘴皮之际,邵怀州突然抱住邵阡,慢慢说道:“无论之后发生什么,哥都陪你一起。”

邵阡嫌弃地埋怨道:“哥你最近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怎么这么煽情。”

邵阡不知道,在他哥的设想中,他俩几乎都已经贴在鬼门关旁了,黑白无常冲着他俩笑呢。

邵怀州的肚子传来代表饥肠辘辘的隆隆声:“我有点想吃鲈鱼莼菜。”

这是劫后余生后这么久,邵怀州第一次说想吃东西,以邵阡自己各种生病经验来看,想吃东西病就快好了,于是邵阡开心地说了声“好”,踩着小步子一蹦一跳地去厨房了。

邵怀州从病榻上下来走走,走到书桌前,果然已经有了一颗蓝色的骰子,和两张纸条。

骰子的点数是三。第一张纸条上是用隶书写的“辟雍砚”。

邵怀州颤抖着挪开,在内心里疯狂祈祷:

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从明天开始信徒愿意天天吃素,不要是邵阡,不要是邵阡。

随着他手指的颤抖,第一张纸条发生了些许的位移,露出一个偏旁“彳”。

邵怀州内心彻底松了一口气,无论是谁,都不会更糟了,于是坦然地挪开第一张写着“辟雍砚”的纸条,但看见人质姓名的一瞬间,他傻眼了,僵直在那里,纸条从他僵直的手上滑落掉进银碳盆里,一瞬间,纸条的下半张便被火吞噬,上半截的周围已经焦黑,留下一个“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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