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之间，已成疯魔67（1 / 2）
黄玄素走出考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双腿盘曲，跌落在地。
他的状态有些微妙，虽然有些心累，但是说不上疲惫，甚至还更加的神采奕奕，双眼清澈，如同湖水与琉璃。
但那股一直伴随着黄玄素的衰老的感觉却始终挥散不去。
这很不正常，正常的人类应该是鲜活的，尤其像黄玄素这种年纪的年轻人。就像神话与故事中所讲述的那样，人吃下了树的果子，黑山羊越过了城墙。
叛逆与违背，不满与渴求生来便是人类的优越与特权，所有的智慧生物，他们永远都不会是在神明牧守下的羔羊，他们是渴望自由者，他们是举起叛逆之刃者，那通天的野望将如巴别塔一样，纵使毁灭，也依旧会永恒矗立。
然而，这也很正常。
当你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所作所为都在规矩之内，都有所谓的“最好抉择”，那么作为人类来讲，心灵就已经死去，怎样都无法逃离的衰败与苍老。
就像小说中的角色，他们能够接受自己的一生就是小说家的寥寥数字吗？
他们的苦难与荣耀不过是一个作家的心中所想，就算打破第四面墙又能怎样？还有第五面，第六面，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万般枷锁，万千心相，万种风景，尽是迷障。
历史的风尘与迷雾散去，命运的轨迹便清晰可见。
而在那历史的高墙之后，命运的天空之上，那些混沌莫名，无法描述的伟大存在，正在静静地窥探与注视着你，所谓的众生与英雄。不过是笼中鸟，池中鱼。
那些伟大者投下视线，讲述真理，降下化身，为人类赐予智慧与武器，祂们摆弄着这些棋子，谱写出壮丽的史诗与华丽的篇章。那是早已规划好的注定的未来，是必将到来，甚至已经到来的终末。
当黄玄素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察觉到那隐隐之中所行驶的道路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失败者。
无知是幸运的，当你知晓，却又无法改变，那才是残酷的。
苍白而冰冷的灰火会如雪般飘落，将人们那仅剩的雄心壮志，还有曾经满怀理想与希望的心灵灼烧，如同白纸化作飞灰，过往颜色褪去，只留有一片苍白。
与之一同散去的是少年肩上的清风明月，留下的只有垂暮的白雪与冰霜。
天地寂寥，只有那些存在所散发出的呓语与笑声。
“哈！”黄玄素斜靠在墙上，右手臂遮住了双眼，
“哈哈哈！哈哈……”刺耳尖锐的微弱笑声透露着苦涩，想要放声大哭，又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来，手臂之下两行血色眼泪流淌蔓延。
在祂们面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切都是一场没有任何代价的游戏，再怎么玩耍都不会损伤祂们自身。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给人类选择的权力与机会。
黄玄素自然也没有选择此生命运的机会。他察觉到了那一位伟大神明的存在，但那又如何呢？
他想要违抗，但身体与思维却被强行支配，那指向潮汐与海洋的星图被强制的刻入脑海，既定的未来被他强行牵引，降落在这个世界之上，他不仅没有身体的自由，他甚至连思想的自由也不配拥有。
那道题的答案不是要他画过去的星图，而是要画未来的星图。
星光闪烁着，如同神明睡梦中的呓语，而那终末的未来与命运被刻入了他的双瞳。
天外的旅客自永恒欢笑的乌木宫殿而来，疫病与死亡将是他们带来的贺礼。
兵刀将在大地上兴起，中与东的战火将再次重燃，背叛将因此画上句号。
东方伴随着黑色的太阳，释放了野兽，然而朱雀却站在了中央，寒风被山川围困，再也无法肆虐。
明月将因二者而隐没，引起海水的汹涌，无边的大浪将席卷整片天地，无处可以容身，那明月将是唯一的方舟，然而却没有多少人持有门票。
倘若黄玄素没有察觉，尚且可以平安度日，但当他察觉了，认知等同于存在，未来的可能性便被确定了，那注定的事实已经发生。
就像浮士德与魔鬼梅菲斯特签订契约一样。
当浮士德签下契约的那一刻起，他的结局实际上就早已注定，注定会在魔鬼的陷阱里栽个跟头，他将永落于地狱，绝不超生。
除非上帝与天使将他拯救，但遗憾的是魔鬼处处都在，而上帝与天使却从无回应。
黄玄素曾经想过叛逆，就像他叛逆那些控制他的父母，控制他的社会一样，万千因果万千情感皆是枷锁，所以黄玄素将它们抛弃，他渴望叛逆，渴望超脱。可是却无力对抗命运。
黄玄素也曾想过逃避，可当神明站在你的面前，你连逃避与违抗的想法都生不出来。命运依旧以另外一种方式找到了他。
有时候黄玄素甚至想把自己的眼睛戳瞎，如果他没有这么高的灵感就不会只想这么多的灾难。
但他不能，那些知识与信息是有魔力的，或者说是有神力的，它们在侵蚀着自己，哪怕失去了双眼，它们也只会越加的猖狂。
它们狂笑着，尖叫着，肆意的散发着自身的威力，它们希望你退缩希望，你退出，希望你屈服！
但正因如此，越是不能如它的意！末日又如何？纵使末日来临，也要纵情高歌与狂舞。
不疯魔不成活，去迎接一切的风暴，纵使毁灭，依旧高昂，去迎接自身的命运，不要像懦夫一样逃避，纵使一切都毫无意义，也要以超人的英雄姿态，去予以回击！
艳丽的鲜血自双眼处流淌，仿佛刺激到了某种变化，猩红的纹路自周身浮现，展开了一幅诡异的图卷。
以皮肤为画纸，以鲜血为墨，以灵气与经脉为画笔，无数的野兽与生灵勾勒于其上，蛮荒原始粗暴的气息扑面而来，犹如同野兽咆哮，如同恶魔低吟，那是龙向九天发出的咆哮，那是生灵生生不息的奔跑与激荡。
那是人性，更准确的来讲是兽性的奔跑与狂野，但是明知道世界的命运之中，却仍旧向命运奔跑的辉煌，犹如烈日坠向黑暗，却在黑暗毁灭时自我崩解。
他们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命运使然，甚至连脑海中的思想都被神明控制，但那又如何呢？
如果疯狂是我们的结局，那为什么不趁早疯狂，天地万物皆为我，我亦为天地万物生，生灵生来便是混沌无序之物，就算其中有不变的铁则，也不过是为了反驳变化而诞生的秩序。
那些猩红的绘画如真实也受一般饱饮黄玄素的鲜血，变得越发鲜红明媚，择人欲噬。
内镜之中那个高耸的虚幻人影，变得越发高然，冷漠，虚幻的四季云彩环绕着，矗立在无边的山峰之上，那是天威浩荡，命运难测，不可更改，不可为逆，不可描述。
而在之下，血气翻涌，草木繁盛，万千生灵共同咆哮，陷入疯狂，疯魔的吼叫四处回荡，如矛头一般直出心脏。
那是疯狂之兽，疯狂之人，也是天命之人，超凡之人！
………………………………
“啪嗒。”
漆黑的云子落在古檀木所制的棋盘之上，如玉石轻碰，一旁的云雀纹金丝香炉中升起缕缕香烟，青松之香弥漫，恰似人间炊烟，又似山间霞岚。
袅袅烟雾之中，纵横交错，黑白相织混做一团，模糊不清，似有黑白二龙在云雾之中升起，鳞片爪飞扬，吞云吐雾，好一派撕杀，隐隐有风雷之声。
但说到底，那不过是一盘棋子罢了。
躺在摇椅上的青龙将手中的棋谱摆在一旁，端起一杯云雾清茶饮了一口，金色的竖瞳中熔岩涌动，霞光内敛。
经纬纵横，交织成方，黑白云子，滴落成圆，方为棋盘，圆为棋子，虽运行万千，变化万端，然棋局不变。
也正因如此，神明们其实并不喜欢下棋，事实上，只要足够强大的修行者都不会喜欢下围棋，因为没意思。
人类的大脑太过于脆弱，所以用智慧与博弈来取代计算，然而对于神明来讲，这样做毫无意义，祂们那超越极限的计算能力足以在瞬间计算出一盘围棋的所有情况，哪怕再多几横几竖也没有什么区别。
神明与神明下棋实际上就相当于AI和AI下棋，没有什么技巧以及什么勾心斗角的博弈，只有相互了解的底线与规则，以及足够硬的计算能力。
人类才在乎过程，神明只在乎结果，甚至祂们连结果都不一定在乎，哪怕是对手，彼此之间都存在一定的默契，毕竟在那比永恒更加漫长的时光之中，祂们已经无聊的重复了好几次类似的行为。
每一盘棋虽然都是独立的，过程都是精彩的，但行为却是相似的，哪怕是现在的这一盘，也不是比以前有了些新意，也没有太过特殊。
青龙将手中的茶喝完，打了个响指，将好不容易摆好的棋谱一扫而空。又觉得那杯茶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于是倒了杯果汁再次一饮而尽。
可惜的是作为神明的人格化身，他并没有所谓的味觉，或者说他的味觉过于敏感，将饮料中的成分全部分析了出来，连每一颗分子甚至原子都清清楚楚，海量的信息实在无法导出美味这一结果。
神明的生活就是这样的苍白与无聊，就像那些无所事事的，也不知道要干什么的疲惫社畜，只好在刷视频等各种无聊的娱乐中重复的露出苍白的笑容。
所以偶尔要出去跑一跑，找找乐子，可惜的是，作为神明，哪怕连快乐这种感觉都没有，那属于人类的欢乐对于祂们来说，就如同杂质一般，遭受本能的排斥。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欢笑与人性来源于祂们自身，因祂们自身的权柄而存在。祂们可以强行附加给自己快乐与欢笑，但那样只不过在脸上附带了一张笑容的面具，与自欺欺人毫无区别。
不过偶尔欺骗一下自己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世界太过于痛苦，尤其是对于神明来说，反正祂们也死不掉。
东方青阳打了个响指，周围的树木迅速生长，将那些独特的图书遮盖掩埋，原本的图书馆，化作了木质的穹顶教堂。
不知从何而来的星辉汇聚在穹顶之上，绘制成了动态的瑰丽星图，照的整个室内如同盛夏的夜空。自然生长的树木主动变换姿态，形成了腾飞的木龙，玄凤，种种珍奇异兽的浮雕活灵活现。
而在教堂中央，大地隆起，形成神圣的祭坛，也是东方青阳的站立之处。
面容俊秀的男子看着这一副庄严肃穆的神圣教堂，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模仿复刻奥林匹斯山那些家伙的祭祀场所，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那些前来拜访的恶客看样子，大部分应该受到奥林匹斯祂们的影响，为了让他们感到亲切与舒适，他特意将场所形成了这般模样，毕竟祂是一位相对温和的神明。
东方青阳仔细回忆了一下，装逼三大要素，一个带有神秘感的背景，一个超凡脱俗的姿态，一份神秘莫测的谜语回答。
背景准备好了，谜语人必备台词也准备好了，还差了一个超凡脱俗的姿态，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朴素一些。
想到这里，东方青阳的金色竖瞳之中竟然流露出了一丝哀伤与追忆。自从自己从树上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展现出全盛时期的姿态了。
伴随着自远古回荡而来的龙吟之声，那朴素的青色长衫逐渐变得厚重，并不是物质意义上的重量，而是大道降临带来的重量。
山川汇聚作为布料，森林重叠染上青色，祥云环绕的帝皇服饰上金色的丝线浮现而出，勾勒出重重交叠的龙形符箓，仿佛群龙攀附，又如龙脉浩大雄距，吞吐云雾与生机，沟通着天与地，人与神。
每一丝每一缕都是后世难得的珍宝，但在此刻，只能作为服饰上的花纹。
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青铜自面部生长而出，一株株青铜的树苗共同勾连汇聚，构成了厚重古朴的面具，带有自然的花卉草木纹路，青铜龙角从太阳穴处一直延伸到脑后，如同树冠，只露出充满威严的金色竖瞳如太阳般耀眼。
东方青阳用完美无瑕的右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祂已经许久没有展现这种姿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