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其父、其母(2 / 2)

微诗洛并没有将长剑拿走,毕竟她还没有能容纳物品的空间法宝,倘若被人发现自己拿着曙峰的剑,就不好解释了。

这人在金炀岛上开辟了一处栖身之地,想来是与曙峰有什么隔阂,牵扯太多,也不好将长剑卖掉。

回了金炀帮的处所,微诗洛对张舟生说道:“灵海境的境比还有三日就要开始了,你处理好岛上的事情,明日就随我回明楼台。”

张舟生点了点头。

此时,金炀岛上还是充满着一股哀戚的气氛,张掌柜将剩余的弟兄聚集到一处宽阔的屋子内,商讨着岛上的事宜。

经这一战,岛上有三百四十二人死去,其余成员皆有不小的伤。死去的大多是年轻的汉子,却也有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幼妇孺,因深夜遭敌,未能及时躲进暗窖中。

整个金炀帮可谓损失惨重,仅剩下百来个汉子,还有将近四百名家眷。

弟兄们的尸首已经安置好,犹能听见各处男女老少的啼哭声,悲诉着逝者。

张舟生来到一处又一处坟前,垂首哀悼,心中晃动着深切的苦痛。那些家眷看到张舟生,多数都默不作声,沉湎在自己的伤感中。

待来到一处刻有‘吾父庾雄之墓’的墓碑前,张舟生再也止不住那份苦痛,嚎啕大哭起来。

庾雄,住在张舟生不远处,算得上帮内三把手,膝下有一儿一女,大儿子早夭,只有一个七岁的女儿,他婆娘也积思成疾,在女儿三岁时就因病逝世了。

一双稚嫩的小手抓上张舟生的一角,正是庾雄唯一的女儿,庾苗,她双眼已经红肿,却还有泪珠,在早已泪痕深刻的眼眶中,凝成晶莹的悲痛。

“舟生哥哥……我爹、我爹他怎么了!”小小的人儿像是张舟生衣角上的一个挂饰,她的双膝叉落在地上,已经没有站起身来的力气。

张舟生俯下身子,轻轻抱住她,良久后才说道:“庾叔……找你娘亲去了,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他们在等你长大,长大后就会回来见你。”

张舟生说了一个十分拙劣的谎言,在所有小说画本上,几乎都有这样的谎言,他实在不能说出:他死了,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所以,他只能说出这句并不怎么动听的谎言。

尽管哽咽声已经出卖了他的想法,但那个可怜的小女孩还是得到了一丝慰藉。庾苗好像比张舟生还要成熟,紧揽在张舟生的背上的手,轻轻放到他浓密的头发上。

“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

她轻轻揉着张舟生的头发,眼中的泪珠儿流逝,慢慢被替换成了一种坚毅的神色。

“苗苗会好好长大的……舟生哥哥也要好好长大……”

夜色如鸦,又像海上礁石的颜色,什么也辨不分明,只是礁石上斑斑点点的滑光,使人心事重重,彻夜难眠。

金炀岛上灯火盏盏,时而能听到抽噎声。

张舟生坐在床上,思如乱麻,心绪久久不能平定,生平第一次,他这样的不知所措。纷纷扰扰的思绪拥堵在脑海里,不停地较量着,仿佛没有目的,最终也不为能取胜,只是平白要给大脑担些重压。

门开了。

张掌柜的身形巨大,要稍低着头才能度过门楣,他的脸上同样布满愁色。

“张掌柜的。”张舟生低低地唤了一声。

张掌柜没有回话,只默默走到他身旁坐下。

“我不想修行了。”张舟生说。“他们说修行要断了尘世,但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金炀岛。”

张掌柜还是不回答,但那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摸上了张舟生的头。这种感觉与白日里庾苗的手带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这种感觉更为温暖,也更为安心。

张舟生的头埋得很低,侧在了张掌柜的腰上,终于听到他开口说话:“舟生呐,你知道吗,我做过许多错事。”

“我本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自我生来就伶仃孤苦,没有父母,没有家人。”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在乡野闯出了点名声,但却不是什么好的名声,人们在我小的时候欺辱我,在我有了几分气力后又畏惧我。”

“我那时分不清善恶,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就算如何欺负我、厌恶我、甚至恨不得杀了我,我也只是为了活下去。”

“于是我开始偷窃、抢劫、建立帮派。我对人命没有感觉,我见过太多人在我面前死去,但我知道,要是死的不是他们,就会是我。”

“所幸我天生就力大无穷,没有十人根本就制不住我,在我习了武以后,更是为祸一方,莫说是十人,百人也未必留得住我。”

“我开始能够得到温饱,但后来,我想要的就更多了,满足了这一个欲望,又会有下一个欲望冒出头来,即便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也没有意识到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直到遇到了你娘,她是个温婉的南方女子,我们的初识也许并不那么美好,她对我的憎恶使她俏丽的脸蛋变得有些可怖,我从没有那么害怕那样一张面孔。”

“你若是见过你娘生气的表情,你一定会惶恐,那一张本该置放着全天下最美丽笑容的面容,因愤怒,因痛苦而失色、变形。正因为你娘是全天下都不可多见……不对,是唯一的美人,才会让一点点负面情绪就挫伤了那无暇的神采。”

“我开始竭尽所能的让她开心,让她幸福,尽管她从来不待见我,对我没有好脸色,那我就不让她看见我。我只在默默里帮助她扫清生活的烦恼。”

“有一天,她终于感到不对劲,猜到了我一直在帮助她。这个被我放回山下的女子,竟又主动找了回来。”

“她明确表达了对我的厌恶,却又感谢了我对她的帮助,叫我莫要再去打扰她。我就那样照做了,从没有一件事让我那样挫败,使我万分沮丧。”

“自那以后,我本打算不再关心她的一切,却还是总忍不住暗地里去瞧瞧她,那种感觉,像是我小时候被人殴打、凌辱,却又在饥饿后,靠着自己的手段报复后得到的食物,那种欣喜无法描述,简直令人愿意付诸一切。”

“但噩运还是降临在她头上,她的美丽又何止引起我的注意呢?她受人迫害,家破人亡,那个奸诈小人摧残了她的内心,还逼迫她不得不低头,想要她做一只笼中雀。”

“事情发生之时,我出于对她的保护,已经不允许手底下的人再到她所在的乡野去烧杀劫掠,正因为如此,竟给了那个小人可乘之机。”

“我得到消息后,她已经一无所有,所有欢乐都对她拒而远之,她的身形飘摇在风中,像一朵秋霜中的花儿,临将枯萎凋零。”

“和所有你知道的情节一样,我怒不可遏,将那小人满门屠杀,那人虽然是个无耻之徒,却有些靠山,我被逼无奈,远走他乡。”

“但你娘还是那样憔悴,大仇得报也只让她郁结的心情得到舒缓,但亲友已逝,她的脸上再也不能恢复从前烂漫的笑容。”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