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谈（2 / 2）

陈仙一一脚踹在陈二屁股，“明日随我出去，窝在族公家里百日，你也不嫌看腻了这糟瓦烂墙。”

陈有福本在屋里喝茶，一口下去还没咂摸出个味儿来，倒是听见陈仙一又在大放厥词，大声骂道：“狗崽子，嫌弃这里住的不好你就滚出去！”

陈仙一撇撇嘴，嘿嘿一笑，“哎呀，您老人家别生气别生气。”

陈有福眼见陈仙一服软，轻哼一声，呷口清茶，颇为自得。

陈二眼见陈有福和陈仙一相处，并非一般老少那般尊卑有序，十分好奇。

于是陈仙一便拉着陈二出了门，将自己与陈有福的过往缓缓道来。

两人于河边漫步，陈仙一不厌其烦地讲述着与陈有福的故事。小到陈有福身为小叔，仗着痴长十来岁，如何抢他吃食等诸多细节；也有陈有福偶获仙缘，便迫不及待的先拉着当时的陈仙一面见仙师的场景。陈二听的认真，但是陈仙一知道，陈二终归心情没有多大起伏。

陈仙一此行，受师门长辈指点，称其成道之地，应在故土，于是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所以与青妙所言，踏山河、固道基，并非妄言，而是确有其事。直到见到陈二，陈仙一才明白，此行关键极可能就在此人。所以，陈仙一也不介意多些耐心。

于是二人一个走在前喋喋不休，一个跟在后竖耳聆听。

“陈二啊，你讨厌我么。”陈仙一忽然停下，转过身来问道。

“讨厌。”陈二毫不避讳。

“我这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你也能讨厌得起来？”

“你对我很不好。”

陈仙一倒是没想到陈二也是个心思细腻的。

“哦？怎么说？”

“我知道你一直想杀我，只是你权衡之后没有这么做。或者你只是觉得现在太早了。”陈二看着陈仙一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既有仙气缭绕，亦有血气升腾。

他陈仙一，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你倒是聪明的紧。”陈仙一颇有些刮目相看。

“那你知道，我为何要杀你么？”

陈二默然，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必死的理由。

“陈二，我问你，如果你是我这样的修者，大仇得报之后，你会做些什么？”

“或许...我会...”陈二万般思绪，似乎都不足以说出口，半晌之后，也不过是迷茫地张了张嘴。

“你看，你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你对未来没有任何畅想，或许曾经的那个你已经死在那个夜晚了。陈二啊，你知道吗，你其实很有天赋，你之悟性，远非常人所能及。正是如此，我才不能放任你野蛮生长下去。一个再不思索未来的人，很可怕很可怕，凡事随心所欲，无妄无念，境界极高，所为却极低，仿若童子操刀。我实在是担心，你哪一天会不得不成为所谓正道攻讦的对象，不得不去用你的自毁，毁灭这一方世界。”

“那我就一定得死么？”陈二泪流满面。

“这个是你说了才算。”陈仙一笑着说道。

“我说过，你的境界极高，高在哪里呢？你完完全全地忽略了外在对你施加的影响。”陈青梧一指点在陈二眉心，陈二周身一颤，回到了那一晚的家中。他就这么旁观着自己嘶吼疯魔，抱着母父小妹的尸体痛哭，哭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整饬好三人的仪容，一具具埋葬。他看着自己丝毫没有理会后面来的所有人，拒绝了一切发自肺腑的关心，将自己封闭画地为牢。他似乎，对所有的村人都印象模糊。

本该是这样的吗？绝对不是。

陈二直到这时候察觉出自己状态并不正常，于是看向陈仙一。

陈仙一摇摇头否定了陈二未说出口的猜测。

“绝不是三尸，是你到了这种本不该到的境界。修行追求一个至字，我道门求得是一个至人无己，你呢，反向而行，除却本身因果勾连，对客观世界没有任何主动建立的联系。你知不知道，你无意识中迈上的，是一条神性粹然的路。

所以啊，我才无法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啊。

这世间，从来不需要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祇。”

陈二极力地想要否认这一切，但是陈二知道，陈仙一是对的。

直到阅览了过去惨痛的回忆，自己才知道，原来记忆中的色彩，只存在于那个有着三个亲人的小屋而已。他就是陈家沟这幅巨型水墨画中，唯一留存下来的一个有着斑斓色彩的人物。

为什么会讨厌陈仙一呢？为什么会喜欢姬瑶呢？因为他们都是色彩饱满之人啊。所以他的喜恶，才会这么自然。但是其他村人呢，那些纯善无知的人，在自己得到力量之后，自己还能将其视之为人么？

陈二扯了一个难看的笑，“我知道了。”

不过一息时间，陈二的气息便陡然攀升，内视之境，已至。

何为内视，究其心察其身，方为内视。

进入内视境的一瞬间，陈二便在下腹处感受到了异物感，那是一种虚实冲突带来的矛盾和不适。那上尸被陈仙一正剑清音伤了个透，此刻虚弱无比的蜷缩在那里，只留下一丝与陈二灵台的联系。陈二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开放了灵台，那上尸即刻便有所察觉，疯也一般冲向灵台，击毁了陈二早已辟退在灵台的意识。

陈仙一看着面前青气缭绕的陈二，知道陈二甘愿引得三尸齐聚，方便自己一网打尽，存得是玉石俱焚的打算。

“你做出了唯一能让你活下去的选择，陈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