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捉虫)8(2 / 2)

画中人生的出众,姿容绝艳,看着是极温润的郎君。

她学着喜欢,学着接受,以求让自己日后不要因不情愿而痛苦。

早在见到谢砚舟之前,她就逼着自己喜欢画像上的他。

所以花楼初见那日,谢砚舟在她眼里看见灿烂的欢喜。

可那时对于画中人的喜爱,究竟是真的喜爱,还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得已而坐的妥协。窈窈自己再清楚不过。

她从未真心喜欢过画中人,她只是逼着自己喜欢他,好安慰自己,前路不是那么不堪可怖。

她真正喜欢上谢砚舟之时,也不是花楼暗室里望着画像的日日夜夜,而是金陵初见的那一晚。

初见那夜,她遭逢恶人折辱,屈辱至极走投无路,几乎孤注一掷般望着他落泪求救,泪珠点点碎裂之时,他扔了杯盏,将她小心护在身后

冷着脸问那恶人:“瞧不出人家姑娘不情愿吗?”

那是窈窈第一次被人在乎是否情愿。

那一夜的谢砚舟,于她而言,也曾是可同天光月色相比拟的存在。

窈窈半生被困,不得自由,连生死都不得自己,谢砚舟是第一个在乎她是否情愿的人。

她受人折辱,无路可走望着他垂泪求救时,他看着她泪珠碎落在地,将她护在了身后。

他说,“瞧不出人家姑娘不情愿吗?”

那时的谢砚舟,是在乎她是否情愿的啊。

可今时今日呢?

他成了对她施暴的那个人。

此时此刻谢砚舟伏在她身上的身体热烫灼人,窈窈心底却只有冰凉。

她咬着唇一声未吭,泪水却落了满地。

这是一场折磨,她满身都痛,却不曾同他喊上一声疼。

满地狼藉,一身痕迹的窈窈,衣衫半褪屈辱难堪的倒在地上,失了所有挣扎的力气,只能由他予取予求。

如被寒雨折磨彻夜后,零落坠泥的花。

她疼的难受,他也不曾真的畅快。

她的泪水落在他手上的某一瞬,他还是软了些许心肠。

可只要一想到她耳后留下的红痕、解开过的裙带,和她那段到今日都不肯同他言说的过往,谢砚舟心底的戾气便怎么也压不住。

他抬手遮住她的眼睛,掩去那双泪眼潺潺的眸子,也掩去自己心底对她的怜惜柔肠。

褪去了所有从前在她面前装出的温和模样,以那个原本就如修罗恶鬼般的样子,肆意折辱着她。

许久许久,久到天空彻底昏黑,久到月色照入内室。

这一场折磨才终于结束。

窈窈衣衫尽褪,仰倒在冰凉的石砖地上,外头月色映在她身上,衬得她,如寒玉一般冰冷。

明明是这样糜艳不堪的场景,她却似天边明月人间寒玉般冰冷,眼里没有半分情绪,也没了眼泪。

今日宫中谢归周那句话在窈窈耳畔不住回响,她想,谢归周说的对,她的确愚蠢。

竟妄想他能信她。

他从来多疑,他怎么会信她。

何况……

窈窈闭了闭眼,心中近乎悲凉的想,何况,他本就不曾当真喜爱她。

从前的情分,只有她当了真。

他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失了旧时所爱,用以解决**的物件罢了。

他给她的那一点点的好,那一点点甜,也不过是因为她这张肖似他求而不得旧爱的脸,能给他些许慰藉。

只有她这样愚蠢的人,才会信他求娶之时,同她说的那句欢喜,才会一直惦念,初见之时,他在她耳畔说的那声情愿。

窈窈眼里光亮点点碎裂,最终只余黯淡,整个人破碎不堪。

谢砚舟望着她破碎零落的模样,心里一颤再颤,只觉这一刻的她,好似梦中握不住的月光。

他下意识抬手抚过她的脸,她却不愿再看他,侧首闭眸,咬唇不语。

她的唇瓣早在方才彼此的撕咬中破碎渗血,此刻再咬,那唇瓣上的血色便愈加厉害。

谢砚舟眉心微拧,指腹抵在她唇瓣上,强硬的将她双唇顶开。

“咬烂了,松开……”他声音沙哑低糜,不复从前温柔,反倒带着不容人忤逆的强硬。

窈窈抬眼望向他,眼眶通红,却一滴泪也没有再在他眼前落下。

当年她被他带回了金陵王府,他待她很好很好,温柔怜爱,万分照顾。

教她读书写字、诗书礼仪,为她描眉点妆、吟诗诵经。

那是窈窈长大后,最欢喜的时光。

她是个再傻不过的姑娘,他给了她温柔怜爱,轻而易举就得了她满腔痴念。

那时的谢砚舟,在她心里,是世间最好的郎君。

金陵的天光很美很美,没有不见天日的暗室,王府的梅林也很美很美,她再也没有见过花楼里无处不在的龌龊。

她无比珍惜那段年岁,也在谢砚舟的温和柔情里,一日日沉溺。

可今时今日,那些过往从前都在记忆里点点碎裂,留在眼前的,只是眼前这个陌生的可怕的谢砚舟。

这是真正的谢砚舟,而她记忆里的谢砚舟,那个世间最好的郎君,那个一声声唤她小姑娘,那个最是珍重疼爱她、真心喜欢她的夫君。

只是窈窈梦里的郎君。

而今梦醒了,她满心欢喜的郎君,再也寻不到了。

窈窈想起从前偶然一日,在金陵沈府,撞见了卫家的姑娘。

那姑娘认错了人,唤她了声姐姐,见她不应,还连名带姓喊了句卫玉瑶。

或许就是那声卫玉瑶,惊动了谢砚舟,他急急寻了过来,同那姑娘说认错了人。

后来她问谢砚舟:“那姑娘是谁?卫玉瑶又是谁?”

谢砚舟神色平静,好似卫府姑娘只是寻常认识的那般,告诉她卫悦和卫玉瑶的名姓身份。

她问他自己和卫玉瑶当真长得十分相似吗?相似到,连亲妹妹都能认错人。

他说,“卫悦已有数载不曾见过卫玉瑶,认错也是正常”却避开她问的那句是否相似。

窈窈也曾笑问谢砚舟可曾认错过。

她天真懵懂的问出他这话时的模样,如一块闪着莹莹水色的宝石,坠入暗沉深湖。

谢砚舟眸光深远,含笑同她说:“不曾。”

他说她和卫玉瑶不过容貌稍有相似,旁的截然不同,说他从第一眼见她那时起,便不曾错认过。

她仅仅只是知晓,眼前这个搭救她出青楼暗室,清朗明亮的像是天光月色一般的郎君,不曾将她认错,便笑弯了眉眼。

仅仅只是如此,便已笑颜如花。

却忘了妓子出身的青楼花娘,同高门大院的世家贵女,自然截然不同呀。

真是傻的可笑。

也许,就连金陵初见那日,他之所以在满楼红袖中抬眼望向她,都是因为他身边的随从同他说了句——“瞧这妓子,和卫姑娘生的真像。”

如他所言,或许她该庆幸自己生了副肖似他旧时所爱的皮囊,才能讨的他的喜爱,才能得他出手相救,免于在花楼闹市当众受辱的难堪。

可一想到他这些年给她的所有柔情,都是因为旁人而起,而她不过是他泄欲的玩意,失去旧爱的慰藉,窈窈便觉恶心。

谢砚舟的手指抵在她双唇之间,愈加搅弄的她恶心至极。

窈窈猛地挣开他的手,半伏着身子在一旁不住干呕。

谢砚舟抿唇静默,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知想起了什么,缓声开口道:“今日让下人煎一副避子汤。”

窈窈身子猛地一僵,她唇畔浮现苦笑,忍着恶心迎上他的视线,眼里难寻半点亮光。

“我一直都在避子,不劳殿下费心。”她声音寡淡沉寂。

窈窈避子,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体内有毒,唯恐真的有孕会伤了孩子。

可现在,她却不会再告诉他缘由了。

谢砚舟听她说出一直都在避子,眼里神色阴沉。

“窈窈,你当真是好的很。”他垂手扼着她的脸,话音也冷意渗人。

窈窈闭眸忍痛,一眼都不想看他。

谢砚舟冷笑了声,松开了握着她脸的手,由着她脱力虚弱仰倒在地,神情冷漠的起身离开,往房门处走去。

踏出内室房门之时,脚步微顿,脱下了身上的外衫,扔到了她身上,却不曾回旋一步。

他的衣衫砸在窈窈身上,将她的身子遮了大半。

地板上的冰凉刺激的窈窈毒发,她弓起身子掩唇猛咳起来。

血色自她指缝中溢出,在地上大片蔓延。

她的眼眶却比地上的血迹还要红得吓人。

秋娘入内之时,一眼便瞧见了这让人几欲心碎的一幕。

病弱苍白的小姑娘衣衫尽褪伏在地上,满身都是被人狠心折腾过留下的痕迹。

地上大片的血迹蔓延,鲜红的血和她的苍白交葛在一起,让人望一眼,便觉心碎。

“窈窈!”秋娘喊着她的名字,慌忙拿了件狐裘疾奔到窈窈身旁。眼见她身子打颤,忙拿了狐裘将她整个人裹紧。

她身上的痕迹令人心惊,秋娘看着心疼,眼酸的落泪。

窈窈回过神来,看向她,费力扬起笑容,抬手给她抹泪,小声说:“秋娘别哭,已经不疼了。”

她如此说着,秋娘却更加心痛。

这姑娘自打去了金陵花楼,便有了这讨好人的性子。

旁人给她一点好,她恨不得百倍千倍的还。

眼下这样可怜,受着如此的苦楚,还要抬手给她抹泪,怕她难过,笑着同她说自己不疼。

她记得窈窈少时天真可爱无法无天,一转眼十余年过去,她竟一点点成了此刻的模样。

这几年秋娘眼睁睁看着小姑娘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寡淡,不是不心疼她。可秋娘身处其中,同样没有办法,她们都是为人棋子的命,一个棋子再是心疼再是怜悯另一个棋子,又能如何呢?

难不成能挣脱棋局吗?

不能的。

身为棋子,只是对弈者手中的工具,哪里能逃得出呢。

秋娘心里发苦,再看着眼前窈窈的笑眼,更是难过。

窈窈身子裹在狐裘里仍在发颤,秋娘扶着她起身到暖榻上,悄悄背过身来,躲着窈窈视线抹了泪,

秋娘本不是柔肠性子的人,她是谢归周父子手中锋利的刀,是金陵花楼的管事,也是宫中最是手辣的嬷嬷,本该铁石心肠。

可窈窈,实在可怜,又实在命苦。

她再是铁石心肠,也被眼前的小丫头惹得满心酸涩。

自窈窈到这花楼,秋娘便是负责教养她的人。

她照料了这小丫头五年,也是有几分真心疼爱她的。

只是许多事情,她自己都身不由己,如何能救得了眼前这命苦的小丫头。

秋娘眼眶含泪,理了理窈窈睡乱的发丝,柔声问她:“窈窈,发生了什么?谢砚舟为何突然这样对你。”

窈窈闭眸忍痛,唇畔轻颤,开口道:“谢砚舟知晓了我的身份,所以如此待我。”

秋娘心头微惊,握着窈窈的手又紧了几分,其实她猜测过谢砚舟应当早已知晓窈窈到他身边不简单,只是无法确认他是否知道窈窈是谁的人,来到他身边又带着什么样的任务。

到眼下,看着窈窈这般模样,秋娘才确认,谢砚舟应当是什么都知道了。

她望着窈窈,眼里有几分不忍。

既已知晓,那盗得兵符之事,便难如登天。

而窈窈的命……

距离窈窈十七岁生辰,不到半年了,她十五岁及笄服毒,到十七岁生辰,刚好两年。

秋娘嗓音哽咽,握着她的手喃喃低语:“这可如何是好,他既知晓你的身份,如何能从他手中拿到兵符,倘若拿不到兵符,窈窈你如何活命!”

窈窈这一刻,却不曾为自己可能面临的死亡生出多少难过。

活着和死去,有什么差别呢。秋娘说人死了要被关在黑漆漆的棺材里,埋进地下的坟墓,可是她活着的许多年了,不也是被关在黑漆漆的地方,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吗。

从前她怕死,是因为她贪心的想和她的郎君在人间长相厮守。

可是,谢砚舟碎了她的梦。

窈窈无父无母,养大她的亲人恩人,归根结底,也是在利用她。

谢砚舟从前是她求生的念头,关于他的这场梦碎裂的那一刻,窈窈的生念也碎了。

这个人世间,于窈窈满是苦难折磨,委实没有什么可让她眷恋的。

她摸了摸秋娘脸颊上的泪,声音虚弱道:“秋娘,死后埋进地下,或许枯骨还能长出鲜花。坟头有飞鸟飞过,行人来来往往,踏足坟墓周遭的土壤,也许并不寂寞孤独,想来比被关在暗室里还要好上许多,你不必为我难过。“

“胡说!人能活着哪有求死的!窈窈你听秋娘的话,一定要拿到东西,只要拿到东西,主子就会依诺放过你,我们窈窈生来是该做千金小姐的命,不该被困在这里,更不该只活在污浊黑暗里。你放心,主子说过,该是你的东西,一定会为你夺回来,你只要听话就好。”秋娘说这话时,声音阴冷含恨,是窈窈极少看见的模样。

秋娘说着说着,眸光落在窈窈身上,许是担忧自己方才的模样吓到了她,安抚的怕了拍她的手,又道:“即便最后……当真没有拿到东西,窈窈你也不要怕,你幼时,主子最疼你,只要你忠心无二,尽力去做,主子必定不会当真狠心要你性命的。”

“疼爱?”窈窈不明白。

“若是疼爱我,为什么要将我一个人扔在这里,若是疼爱我又为什么要我做棋子,若是疼爱我,怎么会让我服毒?”

“秋娘,你说笑了,他怎么会疼爱我。”

他抚养她长大,给她恩情,给她养育之恩,图的是她忠心以报,不是因为什么疼爱之心。

如今她不肯为他所用,他便能狠心要她性命。

这样的对待,如何能算是疼爱。

可在秋娘眼里,谢归周待窈窈确是疼爱至极。

初时,因为谢归周待窈窈万般疼爱,秋娘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会将窈窈送来花楼。

从襁褓幼儿,亲自抚养到十岁,事事不假于人。

秋娘当初真的以为,这窈窈,主子是当小小姐养的。

谁曾想,到头来,还是送到了花楼做棋子。

说到底,也是窈窈这张脸,和她真正的身份,注定了她这样的命。秋娘望着窈窈的脸想。

罢了,事已至此,但愿窈窈如主子所愿,盗得东西保住性命。

若是窈窈任务失败,完不成主子的吩咐,便只有盼着主子念着幼时照料窈窈的情分,念着她这数年来受的苦楚,放过她的性命。

秋娘眉目笼罩愁绪,压着心事去了药膏给窈窈细细涂上,为她掖了掖被子,哄道:“好好睡一觉吧,嬷嬷给你点着灯,别怕。”

窈窈阖上眼帘,抿唇点了点头。

她其实根本无法入睡,只是不愿睁眼。

好似紧闭着眼,就能将周遭的一切都关在视线外,假装活在梦里的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有待她最好的郎君,有秦淮河畔绚烂的烟花,有金陵王府的梅林雪夜……

秋娘陪在窈窈身边许久,一直到后半夜,她才带着满心愁绪,起身离开内室。

刚出内室,一只隐于黑夜的追引蝶便落在她身上。

隐在暗处的暗卫眼看着追引蝶跟着那秋娘离开,潜行跟了上去,边走心中还边不解主子怎么会把如此稀少的追引蝶下在一个嬷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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