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画 （七）夜袭140（2 / 2）

她突然有点为难：“不过，不过，她人虽长得不错，可她有个致命缺陷。我思前想后，不晓得，该不该对你说？”

“啥缺陷？你这当红娘的，就不该遮遮掩掩，免得进了洞房后又打打闹闹！”

“好吧，就算对勿住伊了。你晓得她为啥总是擦得香喷喷的、香气熏人？”

他摇摇头：“不知道，猜不出。”

“她有狐臭！她用花露水香气，来掩盖她那熏人一跟头的臭味呢！你，不介意哇？”

他听了心中暗笑，给她一个台阶下吧！于是，他一蹦三尺高叫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这个人，别的不嫌，就怕个狐臭。去年十月底，南干大渠大会战那次，我那个帐篷里有个河南小伙子，那身臭啊，简直熏得我几乎吃不下饭，几步之内都能闻到！自从那次以后，我对狐臭就——过敏了。嘿嘿，不过，我和林茜草好时，还真没注意到她有狐臭！”

“哈哈哈——”，他俩都大笑起来，惊得寒林里的眠鸟，扑簌簌地飞远了。

“唉，实在没想到你有这个忌讳，看来，你俩没缘份。嗯，回话时，我就说，你有新对象了！”她一脸歉意，又笑道，“看不上她没关系，喜欢你的丫头还不少呢！”

“哈哈，真的？还有谁呢？”

“我们上海姑娘，一个个心高气傲，一般不愿找老波佬！不过，对你是例外。你自己猜猜，谁，对你最热心？”

“哦，这么说，我还蛮有些身价呀！何田田？我看她经常帮我们男青年洗衣服，挺热心的，一点上海人的架子都没有。”

“她呀，黑非洲，一天到晚就晓得傻干，积极得要塔西浪，想入党！傻乎乎、大大咧咧的，有啥情种？而且，她才不是真正的上海人呢，她家是青浦乡下的！”

“哦！那，是不是，是不是王眉娥？她好几次借小说给我看，对我好像也挺热心的！”话一出口，他便觉得心跳有点加快，脸上有点发热，幸亏这暗淡的寒树月影下，脸上的颜色不易看出。他偷眼看看她，有何反应。

“嗤！侬想美事呀？借几本书，平常得来！你自作多情了。就算人家没谈，也不见得会看上你，人家的眼光高着呢！再说，白武德追她蛮紧的呢！”

“为啥？她，有啥了不起？她长得并不是最漂亮的，起码不及古丽和林茜草！”他有心试探。

“她虽然长得不是最好看，可她蛮能吸引人的。就说我吧，一般谁都不放在眼里，可她说的话，我还听得进。她对人真诚，有思想，还很浪漫，很风雅，在一堆人里，她绝对是那个鹤立鸡群，一眼就能扫到她的！反正，她和我们——不太一样！”

“那，她父母是不是大干部，或者大知识分子？”

“不，她爸也就一个公司小职员，还早早死掉了！她妈大字不识一个，是家属。她爸死后，里弄为了照顾她家，让她妈进了一家街道工厂，糊火材盒的。”

怪，这样的家庭里，怎会有个这样出色的丫头呢！他心里叹道。

“唉，你猜来猜去，咋就猜不到那个人呢？人家可是真心实意地对你好呢！她总是变着法子接近你，为多和你说一句话，都得绞尽脑汁挖空心思！你，一点没看出来吗？”

闻言，他心里一动，随即摇摇头：“算了算了，猜不到，我也不猜了。”

“你呀，真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瞪了他一眼，埋下了头。

嗬，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最后绕到你自己头上了！看来，自己当初的猜疑，没错。妈呀，这可咋办？这丫头的胆子可真不小！

一阵寒风吹来，但，叽嘎对他的突然袭击、勇敢表白，却使他的手心攥出了汗。

“真的，别以为我图你是个中专生，我好歹也是初中毕业生呢！我，就图你这个人！我表哥是和王丹凤那样的大明星搭过戏的，我也真见过不少世面呢！真的，在场部下车后，第一眼看到抱着长鞭，站在老牛车旁边的你，我，我就喜欢上你了！侬，你的侧面，看起来，特别，特别像大卫，你晓得大卫是谁哇？”她的舌头，罕见有点不利落。

“大卫，不就是长脚一本画册里那个手拿石块、满头卷毛的外国小伙子嘛？我不觉得自己像他啊！”他笑道，小心措辞，生怕伤了她的心。

有一次，他偶然在长脚枕头下翻出一本画册，那上面就有那个光身子准备扔石块的外国小伙。他当时顺手扔在了床上，笑骂长脚看黄色、不正经，长脚却笑他老波佬土包子，连艺术欣赏都不懂，那大卫不但不黄，还是美的象征，是力量的美、青春的美、永恒的美！

哈，没想到这个一向嘴巴尖酸刻薄、劳动能干的塌鼻子上海丫头，竟然说自己像大卫！自己有那么壮、那么美吗？不管咋样，自己可是从来没想到过她呀！唉，该咋说呢？弄不好就伤了人家的心。

“反正，我觉得像！倒不是说，你的鼻子眼睛像！我是想说，你们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哈马斯又壮又美！”

他心里，一阵感动。从小到大，家里人、邻居都夸过他长得好，他也知道自己不难看。但，从一个姑娘嘴里听到，这样毫不留情斩钉截铁地死夸猛赞美，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