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画 (八)春芦141(1 / 2)

(八)春芦

好半天,他才吞吞吐吐地,挤出几句有气无力的话:“唉,唉,不得不说了,我,我心里已有那个,那个她,新的她了。”

“嗯?”她悠地抬起头,逼视着他的眼睛,“哼,我咋从没听说过?侬勿愿意就勿愿意好了,干啥要自欺欺人?!”

“真的,我一点也没骗你。我心里早就喜欢一个人,可是,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一直没敢表现出来!”

“哟!你这么拽的人,还会认为自己配不上人家呀!那么,那个她,到底是谁?你说出来,我好死心。我倒要看看,啥人魅力嘎杜!”

“不行不行,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说罢,他心里有些内疚,想想又道,“其实,我看金木春人蛮灵光,和你的脾气也蛮合得来——”

没等他说完,她便“呸呸”地在地上吐了两口:“勿要侬当好人!这个地球上男人就是死绝了,我也不会要那个只会翻两张嘴皮子的死猴子老病号!”

说毕,她转身跑了,伴着隐隐的抽泣声。

他愣了片刻,怕她出意外,便紧追在后。直到看见她的身影在王眉娥那个宿舍门口停了停,然后,闪进屋里,他才精疲力尽地回自己宿舍,倒在自己床上。

唉,自己该咋办?

他在床上翻腾了一阵子,睡意渐渐袭来,咳,管他那么多!先睡它一大觉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喂,茜草,咋才来呀?我刚挤出来,要不就给你带上了,挤得来!臊子面,今晚伙房改善伙食了,白面条!一人二百克。”黑非洲红黑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费力挤出长蛇般的打饭队伍,兴冲冲笑道。她一手端着一大墨绿底白花纹的搪瓷碗,碗里还冒着热气,迎面碰上了胳肢窝下夹着碗勺的林茜草。

“嗨,刚才下班路上,菜包子在还是灰扑扑光秃秃的几棵沙枣树下,发现几个小芦笋尖,就是刚冒出小尖尖的小芦苇芽,我就一屁股蹲下,舍不得站起来了。别看天还冷,春天还是来了!那些小芦苇笋尖,褐色的,硬硬的,扎扎的,刚拱出土面,可爱得来!啊呀呀,黑非洲,侬格是演杂技呀!来,我帮侬端一碗,格啥林额?”她说着,双手去接黑非洲左手一白底粉花搪瓷碗,一碗飘着几片绿莹莹白菜叶的热腾腾汤面,手一触到碗边,“哎呀,嘎烫!”她尖叫一声立马甩了甩两手,两手麻利缩进袄袖,只露出指尖,两只驼色罩衫袖子里的手掌扶住了冒热气的碗两边。

“叽嘎额,茜草侬呀,就是贪玩,活该!现在,得去排长队了!”黑非洲笑着四处张望,“叽嘎,侬哪能才来呀,不好好打接应,成心想把我烫得累得塔西浪呀?钻哪去了?!”

“我还以为先到先得,格碗是阿拉!”林茜草有点抱怨。

“咦,侬饭票、碗都没提前给我,我拿西北风帮侬带饭?”

叽嘎搓着冻得红红的两手,从俱乐部右侧腰门口笑嘻嘻地跑来:“黑非洲侬瞎嚷嚷啥?人家不过是上了一趟1号呀!我看,阿拉勿要端回宿舍,就在格跶恰好了。一则不好端,再则,等端到宿舍也凉了。咦?阿拉那只碗呢?”

“那,茜草手里。”黑非洲扬扬下巴。

“啊呀呀,太阳从西边出来,林小姐帮我端回碗!”叽嘎跳到林茜草身边,夸张笑着,就要伸手接碗。

“要晓得格碗是侬额,我就不学雷锋了!”林茜草用袖子端着的碗朝身边一侧,冷笑,“要想格碗面,先交端面钱!”

“哈哈,林小姐,侬等着好了!”叽嘎笑着,劈手从林茜草手里抢过粉花碗,面汤差点泼溅出来,然后,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咦,黑非洲,眉眉呢?咋没见伊?”

“哦,茜草,难怪刚才我看见你,总觉得有啥话要问你,可又想不起问啥,现在想起来了,对,眉眉哪能没来?”黑非洲迫不及待美滋滋喝了口面汤,笑问。

“伊在哪里,我哪能晓得?”林茜草没好气扔下一句话,就要去排队。

“你俩天天在一道,要好得来,就像侬是伊影子!侬能勿晓得?”

“哼,我又勿是伊跟屁虫!快下班时,刘竹影额那块地还没平好,伊个不晓得累额假积极,又去帮人家甩坎土曼、挑筐子去了,啥林晓得伊现在在哪里?!”林茜草沉下脸,走向黄绿色的队伍。

“哼!人家眉眉可不是假积极,那是真积极,那是真像一个排长额样子!只不过,那个小四川,帮她干啥?她不是手脚快得很呀!”叽嘎瞪了她的背影一眼,用胳膊肘碰了碰黑非洲,“走,阿拉找个地方,蹲着恰去。”

“叽嘎侬莫讲,人家小四川除了挖排碱渠、平地时,挑筐子吃力点,人家割麦子、稻子、锄草、给包谷授粉、捡棉花,哪样不是阿拉三个妇女排干活最好最快额前几名?”黑非洲嘴里嚼着白菜叶子,笑道。

她们走下舞台,大厅里已蹲着不少青年男女,一片“唏溜唏溜”喝面条的声音,偶尔也夹杂着几句笑骂声。

大厅四个窗台上站着的马灯亮了,林茜草前面的黄绿色长龙也快到尽头了,她偏头望望玻璃窗外黑沉沉的夜空,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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