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画 (八)春芦141(2 / 2)

傍晚收工时,王眉娥和刘竹影几乎走在收工队伍的最后。王眉娥挑着一副筐缝里残留着泥土的红柳筐,一把坎土曼竖插在前筐里,走在左边。刘竹影扛着一把坎土曼走在右边,两人有说有笑。

突然,王眉娥眼前一亮,紧跑几步,在一道渠埂上蹲下了,兴奋地招手喊道:“刘竹影,快看,快来看呀,春来了,春天来了!”

刘竹影赶忙跑过去,也蹲下,看着褐黄色的干涸渠道,不解地:“这光秃秃的沙枣林,灰兮兮的天空,干干的渠道,没看见一星星绿,你说的春来了,春在哪里?”

“看,这就是春!”王眉娥指着眼前那棵半搾长鹅毛笔管粗细的尖尖褐色芦笋。

“嘿,真没想到,天这么冷,土里还会长出东西!”

“毕竟是二月底,快阳春三月了呀!要在上海,早就是满世界的新绿,玉兰花都快开败了。你们四川,这个时候也能看见绿了哇?”

“那当然,我们遂宁,就是整个冬天也能看见绿,别说二月底了!胡豆苗、豌豆苗、花生苗、麦子苗,早就青青的一片片了!”刘竹影声音里充满自豪。

“看,这片沙枣腐叶下,也冒出了一棵!”

“哈哈,我又找到一个!”

不一会儿,她们便在渠埂周围找到了十几棵高低不一的小小芦笋。

“哎,王排长,你看这芦苇的小时候,为啥是褐色的,而不是绿色的呢?”刘竹影轻轻抚弄着一棵芦笋的尖尖,好奇道。

“我也拎勿清,不过,我想,可能它刚钻出土时,是褐色的,稍大,就变成绿色的了。就像小孩子一样,刚出生时,满脸皱纹、皮肤红兮兮,像老人似的!听我姆妈说的,吃了奶,过一阵子,就正常了,小脸蛋变得又白又嫩胖嘟嘟的。”

“哈哈,小小芦笋尖,还有这么多学问啊!”她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其实,你们剥开它的那层外壳,就知道了!”

她俩本能地抖了一下身子,抬头一看,站在她们身后的正是魁梧英俊的张克豪,海夫绒棉帽下那双鹰一般的眼睛,正亮闪闪地笑望着她们呢。

“好啊,哈萨克,哦不,张排长你吓我们一大跳!”刘竹影顺手拔了一棵芦笋,没想到,把茎拔断了,便丢在一边,跳起来,笑嗔。

“我才没吓着呢!竹影,你也真是的,真听他的,拔起了一棵!只可惜,一个小生命没了。”王眉娥微皱眉,头也没抬,捡起刘竹影丢在地上的一棵剥了皮的小芦笋。

“这棵芦笋,长大后就是一枝迎风飘扬的芦苇,也许被牛羊吃了,也许老枯而死,”张克豪笑着蹲下,从她掌心拿过芦笋,“像这样,被我解剖,给你们解惑,也是一种活法,反正,它到这个世界上来过!”他说着,轻轻剥掉那层褐色的、硬硬的、有点扎手的外壳。果然,里面是一个更小的、青青的、嫩嫩的细棒,轻轻一掐,汁水便渗出了。他把青嫩的小芦笋,放回她掌心。

王眉娥心里不禁有几分佩服,轻捻着小芦笋,站起身,笑道:“你,咋也拉后面了?”

“哈,我早在那棵树下了!”张克豪笑着站起,指指不远处一棵又高又弯的沙枣树。

“干啥呢?”刘竹影大刺刺地。

“等你们呗。”

“等我们干啥?”刘竹影追问。

“找你们有事呗。”

“找我们,有事?”刘竹影斜睨他一眼,阴阳怪气地指着自己的鼻尖,笑道,“我们,自然也包括我啰?”

“唔,当然。”张克豪脸上仍然笑着,却有点不自然,悄悄呼出一口气。

“那好,啥事?张排长说吧,我们洗耳恭听。”刘竹影说着,瞟了一眼身边的王眉娥,她正低头望着手心里剥了皮的青嫩小芦笋。

“这个,这个——”张克豪支吾着,随后笑道,“哦,下个月,场里可能要来咱们连检查工作,你俩字写得好,把黑板报、墙报换一下,咋样?”

“哼,你巴巴的等在这,就为这点鸡毛蒜皮呀?再说,墙报一向是简新国负责的,怎么他不来求我们,倒是你来了?”刘竹影撇嘴。

“简新国被场部推荐到塔里木农大进修三个月,下个礼拜就走。我呢,暂时接了他这个文教的班。这事,你俩先别声张啊!指导员已经找我谈过话了,说我的文化程度基本上算是连里最高的。再说,简文教没来时,我本来就是文教。别的,我倒不怕,就是一手字不咋地,钢笔字还好点,粉笔字、大字实在有点拿不出手!嘿嘿——”他挠挠头皮,有点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留意过刘竹影和王排长你俩领工资时的签名,那一手好字啊!想,想找你们两个,切磋切磋出黑板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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