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画 （九）夜桑林142（2 / 2）

好你个叽嘎，侬干起活来嘎积极就就好了，不会为多挑点土和人家刘竹影吵得一塌糊涂！林茜草在心中暗骂。

他俩站下停了一会儿，嘀咕几句，没去宿舍，向连队大公路边的沙枣林，走去！

啥情况？！林茜草这会儿也不怕冷了，来了精神，猫腰，和他俩保持一段距离，紧紧地，尾随其后。

望着刘竹影远去的背影，他说，他想请教她黑板报的编辑内容、风格。

她则说，站在公路边说话，怕被别人碰见误会。

“误会？哈哈，误会啥？”他哈哈笑着，“走，带你去一个别人碰不见的地方！”

说着，他领着她，在呼啸的寒风里，转向另一条公路。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片黑鸦鸦的林子前。

这是一小片桑林，有四五亩地大。桑林的右边，是连队的棉花地，地里还是空荡荡的；左边，是一片包谷地，这个时节，地里也是空荡荡的。桑林的前边，是一道干涸的排碱渠，排碱渠过去二三百米，便是一片沙包和枯草。沙包那面不远的地方，就是相邻的十三连地界了。四周静悄悄的，月光下，是两个相对而立的默默剪影。

王眉娥低头望着眼前那棵枝条稀疏的年青桑树，耳旁响着张克豪两脚不断踩踏枯桑叶发出的“窸窣”声。

她知道，自他和刘竹影说话的那刻，自己的心便“嘭嘭嘭”地跳得像要窜出喉咙，而且，嘴唇发麻，手心直冒汗，整个人像要瘫软！

她不晓得自己为啥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她只觉得心口堵得慌，没问一句“去哪里？”，便乖乖地跟着他来到了这里。

她不晓得过去了多少时间？肯定不会短，可他们谁也没说一句话。

她不知道说什么，头脑里乱哄哄的。她也没法说什么，觉得自己的舌头也麻了！

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被他主动有意约出来，这么近地，面对面。而非，南干大渠那次，一不留神，老天让他们，面对面。

张克豪斜靠着一步之遥、另一株同样年青的桑树。他默默地注视着对面那棵桑树下的丫头。那火红的长围巾下，是一张恬静得如清清春水般的脸庞。昨天前思后想了半夜，好容易下定决心，鼓足勇气，才赢得今夜的会面。万一不成，也好死心。

没想到，单剩自己和她两人时，自己平时的胆大包天、麻利爽快劲儿不知道跑哪去了？！毕竟是第一次这么面对面，这么近地站在一起，而且，除了天空、月亮和星星，除了大地、桑林、沙包，和荒草，就自己和她了。

他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浑身血脉膨胀、热烘烘的，靠着树干，几乎动弹不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觉得胸口憋得快爆炸了。

朗朗月晖下，枯草“沙沙”轻摇，沙包静静拱卫，因干枯而显得稀疏的桑林悄悄地和他们作伴，好像鸟儿也不忍心破坏这宁静的夜画，没在梦中啼几声。

她扶着树干，抬起右脚轻轻甩了甩，嗨，站麻了！脚尖冻得钻心疼。于是，她索性踩着“嚓嚓”作响的枯叶，在原地来回轮换轻跺着两脚。

他也才意识到自己的腿脚，也冻麻了！“咕噜噜，咕噜噜——”，肚子里突然唱起歌来，他飞瞄一眼她，还好，她像是没听到。唉唉，真倒霉，谁料肚子里又有反应了，不行，说啥也得憋住，多难听啊！在人家一个丫头面前，特别是她面前！他收紧肛门，使肚子向里一瘪，没想到，那“咕噜噜”之声非但没被压回去，而且，还连续响了好几声！

“扑哧！”对面传来她压抑不住的笑声。

他一时羞得，无地自容。

肚子一反抗，他才猛然记起自己怀里还揣着两个烤洋芋呢！于是，他赶忙将右手伸进棉袄里掏，嗨，还热乎乎软绵绵呢！

他将两个拳头大的烤洋芋托在掌心里翻看了几下，挑了一个外皮松黄、稍大光滑点的，上前几步，送她跟前，不好意思地笑道：“要不是肚子造反，我差点忘了，咱们还没吃夜饭呢！那，还热乎着呢，这个漂亮点的，给你！我怕今天傍晚下班后找你出黑板报，可能会耽误去食堂吃饭，昨天晚饭后，厚着脸皮问老高要了两个生洋芋，悄悄埋在我们宿舍的炉灰里慢慢焐了一夜。今早一睁眼，赶忙趁那些家伙还睡成死猪，拨弄出来，塞怀里，揣了一天了！还好，没落到那几个馋死猫嘴里！”

“嗬，你倒想得蛮周到，谢谢！”她抬眼笑望着他，大大方方接过来，撕开一块皮，轻轻咬了一口，“呀，蛮香的嘛，还面面的，比白面馍还好吃！我，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你喜欢就好！”他笑着，连皮带肉地狼吞虎咽起来，噎得“啊啊”叫着直想流泪，舌头还不知道啥味儿，一个洋芋已下肚了。他舔舔嘴唇上粘着的白色粉屑，觉得还不过瘾。

她看他那饿狼般的样子，暗暗发笑，想了想，将自己手中的大半个洋芋，用劲一掰两半，把没啃过的那半个递他面前：“那，你再吃点吧，你们男同志饭量大！”

他笑着连连摆手：“你自己吃，自己吃，我早饱喽！”

“得了吧，别假斯文，别装了！再有两个，我看你也能消灭！快拿上，都快凉了！”她把半块洋芋举得离他更近点，心里溢满了甜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