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画 （十）握手143（1 / 2）

（十）握手

他不好意思地接过：“唉，现在的洋芋不行了，大点的也才拳头般大。四五年前，刚在咱们三棵树试种时，挖出来的洋芋，嘿，一个个就像咱们食堂蒸的两百克馍馍一般大，比馍馍还实在，一顿一个煮洋芋，吃得肚子撑撑的！还有的，有碗口那么大呢！不过，几个礼拜下来，吃得人人听见洋芋这两字，脑瓜子就大！这两年，每年收的洋芋，个头越来越小，唉，听人说，是咱们没把土地养好，土壤僵硬、板结了。于是，场里去年把咱们连改叫良种站，除了像别的连队一样种地外，还担负着全场良种培育、土壤改良的试验任务。去年，你们上海人来了，咱们连还专门成立了个试验小组。有了你们的加入，说不定，到时候，咱三棵树真能顿顿吃上大米、白面呢！”他兴致勃勃地边吃，边比划。

“看不出，你对我们上海人还蛮赏识呢！”

“那当然，整个连队，你们上海人占了三分之一还多，听指导员说，再过几个月，咱们三棵树就要来第三批上海青年了。那时，你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说不定要赶上其他十几个省人的总和了！再说，我觉得你们上海人和其他地方的人，的确不同。听说，其他连队还有北京人、天津人，只可惜，咱们连队没有。三大直辖市里，咱们连，只有上海人。”

“呵，你的消息蛮灵通呀！那，你觉得，我们上海人，有啥不同？”

“嗯，我说不清，反正，就是感觉不同。对了，你们文化高，好像个个哈马斯特别精明。当然，不止这些。”

“你自己的文化也不低呀！其他省里，也有文化高的。也不光上海人精明，像四川人，别看大多数个子不高，心眼又多又精灵！再有，‘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的湖北人，他们的精明不也鼎鼎有名吗？再说，还有‘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的湖南人，他们身上也具备你说的那些优点，为啥你就觉得我们和他们不一样？”王眉娥眼里含笑盯着他，侃侃而谈。

“这，——”他给难住了，半晌才笑道，“我也说不清，反正，在一群人里，要辨认出上海人并不是难事！即使大家穿着同样的衣服，不需开口，当然，少数例外。”

“哦——，”她若有所思点点头，突然眼睛一亮，“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了，那就是气质！正因为上海人独有的气质，才使你觉得他们和别人不同！”

“气质，啥是气质？”

“嗯，气质，就是一个人的内在，内在——哎呀，我也说不清。我打个比方，你的面孔，五官是有形的，而气质是无形的，但是，气质又可以通过你的外貌、举止、言谈表现出来。气质并不是天生的，它的形成受教育、环境的影响很大。所以，气质有高贵的、优雅的、深沉的，也有柔弱文静的、阴沉的、粗俗的，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嗬，你懂这么多！那，你看，我，我有没有气质？是啥气质？”

“当然有，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质。只不过，有的人，气质鲜明些，独特些，这样的人，他的气质，使别人能一眼把他从众人中识别出来，哪怕他相貌平平，因为，独特的气质给人的印象很深刻。但，具备这种气质的人并不多。更多人的气质很平常，淡淡的，有时几乎看不出！我们有时说，那个人没什么气质，就是这个意思。比如，有的人长得蛮漂亮，但，没啥气质，那么，时过境迁，时间一长，他在人们印象里就模糊了。”

“那，我的气质是淡些的，还是深些的？”他急忙问道，那神情就像犯人在等候法官宣判。

她认真地看了看对面一尺远的他，笑道：“人的外貌和气质有四种关系：一是，长得不好，气质也不行；二是，长得蛮好，气质不行；三是，长得一般，气质蛮好；四是，长得也好，气质也好，使人过目难忘。其中，第四种，最难得。你嘛，我看——”，她拖长了声音，微微一笑，“可以属于，第四种。”

“真的？！”他兴奋得一蹦老高，“哎哟！”一声，脑袋撞上了枯桑枝，这可是她亲口对自己的评价呀！

“那，我的气质是啥样的？我自己还不知道呢！”他摸了摸撞疼的脑瓜，追问。

“嗯——，”她偏着头想了一会儿，“你这气质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也说不清。反正，我觉得你蛮像个男子汉！对啦，你还蛮幽默。”

“嘿嘿——”他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么，你呢？你自己的气质，是啥样的？”

“嗯，这个还真不好说。我自己是没法知道，自己的气质是啥样的。”她沉思道。

“反正，我觉得你的气质很特别！”他脱口而出。

“你咋看出来特别的？”她饶有兴趣。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套着牛车，去三棵树场部接你们时，在场部大操场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记住你了。我听到有一个塌鼻子丫头在喊‘眉眉’，我当时以为你叫‘妹妹’，姐姐妹妹那个妹妹呢！两条油亮大辫子的你回头的一刹那，笑得那么灿烂！我像是看到了春天，塔里木明媚的晚春——”话没说完，他便红着脸，从她身上挪开了视线。

她也红着脸，默默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