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剪羊毛 (三)定格青春158(2 / 2)

“没问题,王排长!”

“放心,阿拉早完,早解放!”

大伙儿七嘴八舌应道,七手八脚地忙着将羊圈前地上一堆堆、一撮撮黑色、灰黑色的羊毛,仔细拢起,装进一只只麻袋。

洪沟里,昏红的水面静静的,毛拉草、芦苇叶尖上泛着丝丝金光。一群灰蝙蝠“吱吱”叫着、盘旋着。黑翅、蓝尾的大头蜻蜓,水红、淡青、鹅黄、麻灰的纤纤的小个子水蜻蜓,呼呼在空中飞掠。“嘤嘤嘤”的花脚蚊子,也来凑热闹了。

“眉眉姐,你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一下!”王眉娥收拾完羊圈内外的卫生,正要和那些嘻嘻哈哈的姑娘们,欢天喜地走向通往前方不远处青翠桑林边杂草丛生的一条小路,就听古丽热情地向自己招手。

张克豪路过她身边时,笑眯眯地冲她竖了一下大拇指,左手扶着左肩上一个沉甸甸的大麻袋,右手不容分说,没等她回过神,抢下她手里的半麻袋,夹腋下,大步朝棉田旁的杂草小道走去。

老病号也扛着一个大麻袋,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走几步,就把麻袋放地上,喘口气。张克豪高大的身影,很快淹没在青藤绿苇里,只剩麻袋和脑袋露在青梢上。

她望着游弋在青梢间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麻袋头影,心里甜丝丝的。

那次夜桑林后,他们再没单独会过面。那次她的投降小纸条发出,收到他的四角纸牌回信第二天俱乐部排队打晚饭时,她悄悄塞给他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不要努力,一切顺其自然,听从内心召唤。

从那以后,他们见面时,一切回到从前,自自然然,和一般同志一样。既不刻意回避,也不格外亲热。

刚才,她一提着六把大剪刀,心里就叫苦,得有十几斤重呢!再加上半麻袋羊毛,老天爷,她咋搬得回去呀!她有点后悔自己逞能了。没想到,他就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眉眉姐,咦,咋啦?想谁呀,想得这么入迷走神了?”古丽跑过来摇晃着她的一条胳膊,笑道。

“没走神,我听见了!我在想这几把大剪刀咋办呢!”她笑着,追上杂草小道的几个人,把自己手里的六把大剪刀往何田田、叽嘎手中分别各塞三把,“田田、来娣,帮我把大剪刀交到仓库,谢谢呀!”便跟着古丽,走进了洪沟边上这排灰白色泥屋的中间那间,古丽家的正屋。

“啥事呀?古丽,哎呀呀,你的新家越来越漂亮了!”进了长脚、古丽两口子的正房,王眉娥惊呆了。

“是康庄让我挽留你的,他想让你对他的画,提提意见。”

“咦,长脚和我也不是外人,他自己不会叫我呀?”王眉娥微笑。

“他说,他就是喜欢画画,他以前在大田上班之余,后来在放羊之余,画了好些大大小小的画作,哈马斯是给自己看的,怕别人知道了笑话他。可是,最近,他作画的思路好像枯竭了,不晓得该画些啥了?我对他的画,就觉得张张哈马斯漂亮,哈马斯好!可就是说不出好在啥地方?帮不了他啥。眉眉姐,长脚说,你们这些上海青年中,除了简文教,他最佩服的就是你了。”古丽说着,把装着大半缸子浅褐色汤水的茶缸,塞她手里,“我煮的沙枣茶水,沙沙甜甜的,你解解渴。”

“谢谢,那我不客气了,咕咚——”,王眉娥接过茶缸,迫不及待地猛灌了一大口,旋即,眉头皱了一下,唔?一股怪味儿直冲天灵盖,水自然是沙沙甜甜的,但,还夹一股隐隐的羊膻味!沙枣本身是沙沙甜甜的,膻味儿估计是饭锅里粘上的。她瞥了古丽一眼,见她没注意自己,这才恢复微笑,强咽了下去,心想,这长脚怎么熬过来的呀?!

她端着茶缸里的沙枣水,踱到贴着大大小小画纸的三面墙边,小口小口地啜着,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膻味儿,转向画作。

只见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钢笔画、铅笔画、蜡笔画,有素描,也有山水风景画。有维族老汉、妇女、小孩子的素描肖像画,有毛驴、骆驼的工笔写意。有塔克拉玛干沙漠里干红柳枝、老胡杨枯干千奇百怪的姿态,有热闹的巴扎,有棉花棵上叮立的红蜻蜓,那只红蜻蜓的红色用的是红墨水。

有秋天的诗意:风中枯苇,落叶下撒欢的羊群;有昏红夕阳里的老胡杨,沙枣林…

最后,她的目光久久地落在一幅无题名的蜡笔画上。估计买不到水彩,长脚的彩色用的是场部可以买到的蜡笔。

这张画,是横幅的,长约两米,挂在墙的正中:昏红的夕阳下,两行蜿蜒前伸的银绿沙枣树林,公路上,几辆大木轮老牛车和一架三匹马拉车,迎面相遇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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