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铜线花 (二)哪里来的如果?61(2 / 2)

唉,没出息!实在控制不住,不能不想。

她起身,从屋子角落一堆木箱旁,打开自己的栗黄色牛皮箱,翻出那枝几乎掉光了紫红花蕊,只剩下十来条墨绿纤细枝脉和绛红色枝干的红柳花,痴痴地望着。

不是她不珍惜,这枝他在牛车上送她的红柳花。只能说,这红柳花太娇气,根本用不着碰到它,只轻轻一触,一粒粒如芝麻大小的紫红粒子或煮开的桃红小米花,便纷纷散落,或粘满一手。

热烈奔放浓艳鲜丽的红柳花,柔光,单独的一朵花,很不起眼。

红柳花,甚至不能叫一朵。因为,红柳花初萌时,是一粒粒如芝麻大小的圆粒子,似一粒粒桃红、紫红、粉红的仁丹,聚集在一枝枝棕红色、绛红色的枝条上;绽放时,一个个小圆粒裂瓣吐蕊,便似一枝枝、一穗穗紫红、桃红、粉红的毛绒绒花掸子,从墨绿的针叶间,或乍向四面八方的空中,或瀑布似的低垂在枝叶间。

看着这枝几乎成了光枝条的红柳花,她的气就又上来了。本来,他一下子拔了两枝红柳花,结果,那个流鼠来精的粲然一笑,他立马分了一枝,给那个流鼠来精!而且,给那个流鼠来精分的那枝,比自己手里的这枝,更丰茂、鲜艳些!

看了一会儿红柳枝,发了会子愣,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打开箱子,在箱盖的一个暗兜里,摸出那颗咖啡色的八一军扣,握掌心里。

看着这颗咖啡色扣子,她眼里露出柔光,心,甜化了。

场部“滋啦”一声他的衣角挂车帮上、牛车上他一回头的第一眼,又浮现在眼前。一切,那么美,那么令她心醉、心颤。

唉,可是,现在,一切,都变样了!而且,变得那么快!那么叫人猝不及防。

她心里,一阵阵钝痛。

甚至,她有点后悔,当初,割麦子时,为什么不是自己把小腿割流血了?

如果,那天,是自己的小腿割破了,那么,那天以后,自己和他的关系历史,就可能改写?!

而不是像现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越走越近亲亲热热甜甜蜜蜜,走到了一起?只能悄悄心痛。

唉,只可惜,这世界上啊,哪里来的如果呀?!

眼泪,又不知不觉溢出了眼眶。她觉得自己今天太伤感了,平时,自己很少流泪、很坚强的呀!

“嚓嚓嚓-——”,地窝子门口,传来轻微脚步声。

她赶忙锁了箱子,蹑手蹑脚,窜回床上躺下,拽了枕巾一角拭干眼睛,装睡。

“眉眉,还困懒觉呀?快十二点啦!怪不得有人叫你王小姐呢。感冒,好些了哇?”伴着一阵浓烈的百雀羚香脂香风,林茜草飘进来了。

她只好睁开眼,笑道:“是哇?侬今天哪能嘎早就回来了?侬和哈萨克没去远点额地方逛逛?我从昨天夜里到现在,蒙头困了十几个小时,鼻子好像通了点。”

茜草今天身着米色斜纹上装,浅咖啡长裤,盘着高高的发髻,别有风韵

她听了眉娥的话,不以为然撇撇嘴:“啊呀,每个礼拜天,不是钻沙包,就是逛场部,次次如此,还有啥劲头?再说,一天逛下来,一身臭汗!刚才回来,路过操场时,看了一会儿球赛,觉得也没劲!站在那里,还累得来!也想回来躺躺,再说,积了十来天额脏衣服脏裤子,还塞枕头下没洗呢!”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侬还没吃饭吧?我早晨打额饭,还剩小半个馍馍,一点白菜炖粉条,侬勿嫌,就热一热吃了。”

“哎呀,太好了,我正饿得快塔西郎了!”她知道茜草生性孤傲,平时,可能仗着自家长得漂亮,仗着自家被嘴痨的老病号封为全连第一大美人,平时,茜草的眼睛鼻子都要翘上天了!自己要不接受这番好意,茜草脸上会过不去。再说,反正自己肚子也真饿了,下顿饭得等到傍晚七点去了。

于是,茜草从屋里那张唯一的白木小桌上,小心移出一对扣合着的墨绿色搪瓷碗。

“别浪费柴禾了,阿拉胃口好,泡点开水就蛮好。”她见茜草要将碗放在一个废旧铅皮水桶做的一米多高小炉子上,小炉子站在四块砖上。

“好吧,侬老额辰光可别后悔呀!”

“我呀,从来勿恰后悔药!”

眉娥梳洗完毕,大口大口吃着开水泡的大半碗白菜粉条就包谷馍,觉得十分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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