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老仙(2 / 2)

“……可识得赤涅?”

“不识。”

“……”

老仙说道:“君上,不妨直接探探她的仙相脉泽。”

天君颔首,招手让她再上前些,她虚着步子向前,站定那瞬,五光十色的炫目法阵就从她脚下拢了上来。

片刻后,天君面色凝重道:“一片混沌……”

她不解地问:“这是何意?”

老仙与天君皆未答她。

大约是指,她来路不明,身份成谜,极有可能是个秽祟缠身,魔邪化作的东西。而为何称她蠢,是因她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在天界实属可笑。

这是一周天后,她被仙差押送往炎池的路上,从随行众仙官的只言片语中总结出的。

而现下如果没有意外,她就要死了。

比单纯的死要再惨烈些,是魂飞魄散,连一缕青烟都生不出的死法。

或许是就快到那炎池的缘故,随行的一众仙官也都渐渐沉默下来。

空白地来,彻底地去。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醒来时只身躺在一片赤红土地上,心中是空的,一切陌生。漫无目的地游荡几日后,终于见到几个同她一般的活物……便成了现下这般境遇。

死不新鲜,活不稀罕,她对一切本就一无所知。

但……

“退……不得……退不得……”

她听到那云霄间似乎有谁在呢喃轻语,模糊不清。

像一缕烟,若是仔细听,顷刻间就不见,但若忽略它,又立刻拂进耳中。

“退一步苍生浮尸……退一步万丈深渊……”

于是她问押送她的仙差:“云间有谁在说话?”

左右两位仙差皆神色怪异地瞟她一眼,其中一位敷衍答她:“可能是要死的幻听罢。”

“好罢……”

天界再细细查了两遍仙籍之后,似乎就不是很在乎她是谁了。她的问题,自然也没仙愿意认真回答。毕竟是要死的,一个就要魂飞魄散的无名仙在意什么,又何须关切,白费口舌罢了。

她说不清现下什么感受,连替自己辩解两句,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们下了云层,落到了一处枯败可怖的山地。越向前走越是荒凉昏暗,脚下踩着的岩石黑亮,就连缝隙里的砂土皆是墨色。炽热的风浪已滚滚而至,众仙法术护身,皆是气定神闲,但她被诛魔钉穿身钉死了仙脉,已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咬牙忍耐。

诛魔钉……那日她回到牢中,便被拔了锁仙钉,换了诛魔钉。

一直奉命看守她的仙差,大约是整个天界对她最温柔的仙,愿意在她醒来后告知她换了什么钉,也愿意告知她被投入炎池是个什么下场。

天光已然照不进此地,鸦黑的云,锋利的地,向前的每一步都是血肉模糊,可诛魔钉在前,她已感受不到脚下的疼痛。

她看到眼前百丈宽的巨渊后,明知不会有回应,还是开口问道:“即便我没有作过恶,即便只是极有可能但却证明不了我真是魔邪所化,也要如此吗?”

意料之中,无一仙应她所问。

她又向前走了几步,低眼望去,看到了渊底沸腾的赤红。退一步苍生浮尸,可她尚不懂得苍生为何物……退一步万丈深渊,她如今便站在深渊之上……

天君踏云而来,他落在她身后,声音威严,每一个字中都携了驱动诛魔钉的法力,他说道:“渡乐神女寂灭后,凡人便再无可能飞升。仙籍查你不出,便是恶孽,本君掌管天地,不可轻放,今日你也算死得明白。”

她回眸转身,却看到天君满目悲悯,便想或许他也是无可奈何。于是她张口想再说些什么,一股无形之力却隔空袭来,狠狠将她向深渊推落。

本就昏暗的天,在她坠入深渊的那一瞬迅速模糊,耳边狂风呼啸,炙热刺耳,那一股力无情地推着她越坠越快,她抓不住任何生机,烈焰在渊底肆虐燃烧,意识在这刹那几近消散。

若非那道携红白影带着万丈金芒破开乌云,如闪电般及时劈入深渊将她带离,她恐怕早已连青烟都做不成了。

……

那么如今,谁又来与她解释,为何天君的身侧仙官,要混入鹊楼八层来,做这些弯弯绕绕的破事?

老仙老仙……前尘真龄……呵……

妄尘看向风楹:“风楹,先送显清回屋,我同乐笙有事要说。”她又看向姚儒雪:“若是实在好奇神女为何身殒,可以让风楹找来那年的鹊楼存卷予你,比仙历记载要更多些。”

待二人离去,乐笙才叹声说道:“别想了,你这副样子,也且先缓一缓罢。”

“奉天……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他到底想干什么了……”妄尘闭上双眼,那双推她入深渊时满是悲悯的眼睛,那双后来同她下棋时春风和煦的眼睛,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双眼睛里一定还藏着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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