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扶芳林(1 / 2)

“磨磨蹭蹭的!快些快些!云悦山本来就难登,你再这么磨蹭着走,错了好时辰不灵了!”大娘催着身后青年,二人皆是一身补了无数布头的布衣,大娘面色焦急,步子迈得极快,那青年身上背着的包袱看着装了不少东西,步履稍一慢下来,大娘便要皱起脸回头催赶。

大约是对母子吧……姚儒雪掀开车帘瞧着路前,前头便是夙州颇有名气的扶芳林,一片竹林似浪一般,随风摇荡不止,却并非平常所见青绿之色,是片惹眼的金黄,宛如拔高了的秋收麦田,与这头樾州绿意葱茏的树林好似不在一个季节。

过了扶芳林便是大娘口中的云悦山,云悦山下扶芳林,二景相邻,更加显得此地不凡。

自己从前远游时曾途经夙州,但那时赶着回去给母亲过生辰,行路匆忙,只在夙州主城内呆了两日,没能去成那有万阶之高的仙山琼华庙,也没来看过扶芳林的金竹。

回京后他偶然听人赞叹云悦绝景:云悦仙山穹峻,云卷云舒,尘俗不染,神怡气静,道骨萌自然。

没能亲眼所见,倒是有些遗憾。

“这樾州人都没自个儿神仙求了?”宋戎行倚在外头,与冯舟说道。

“这一片最灵的,不就是那云悦山琼华庙嘛,公子不也来过多次。”

“灵不灵的……”宋戎行转头看进车厢,与姚儒雪对上目光,问道:“姚贤弟觉着呢?”

“惭愧,夙州之事,我只泛泛耳闻。”

宋戎行听后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地笑了两声,接着便很是好心地与他介绍起了扶芳林。

前头那片泛金的竹林,亦是夙州人口中的仙迹之一。夙州百姓与周遭皆知,这儿的金竹不兴砍伐,民间亦有孩童用歌谣如此传唱:琼华至,邪疫散,赴大义,百姓安,拜金竹,福绵长,伐金竹,家离散,贪金竹,钱财光。

宋戎行一边回忆一边唱,末了回头笑呵呵地看向姐姐,问道:“这歌谣我居然还记得全,姐姐可还记得?”

“可难忘记,这歌还是我教你的。”

“还真是。”他又继续与姚儒雪说道:“樾州挨着扶芳林,从前也有些个心大求财不信邪的贪货,偷摸着来砍过几棵金竹,歌怎么唱的,报应就怎么来的,家散财光,潦倒不堪,这几番风雨过后,才都乖了。”

夙州要比其他地方更加信奉神仙。其他地方供几个神仙,大多是为了能保平安保钱财保子嗣,但夙州人却不同。夙州人有时供神仙不求保佑自己,只为了感念那些活在传说故事中的神仙曾救过夙州百姓,所以上的香里头,有一半都是祭香。他们坚信那些神仙故事的真实,一整个夙州的传说故事,有时还能串到一块儿去说。若是他人问起夙州人如何能如此明白仔细地说出那些故事,他们会一口炫耀上那些州内数不胜数的仙迹绝景,另一手捧出古时辰国国师所著仙百事残本予人观阅。

周围几州的百姓愿意赶到夙州来祈愿上香,也是因为此地真有着多处凡人无法造就的绝景,又听着夙州人成日里没完没了的吹嘘,渐渐地也就愿意相信那些绝景是真的仙迹,能灵。

而这些夙州传说中,出现最多的便是琼华仙,庙宇建的最多的,也是琼华庙。

姚儒雪从前游历途经夙州时,对这些事倒也有所耳闻。

他看向妄尘,她眼下对这些并不在意,新递来的鹊卷搭在她手上,马车虽比平常的要宽大些,到底无法展全那十五尺长的鹊卷,只能一边查看一边卷回。这已是她今日看的第十一卷,被鹤寻混淆过的消息在九层重新查实后又汇集递来。她看得极快,也不必如宋家姐弟一般反复查看,看一卷让风楹毁一卷,不做记档。

那一双紫眸引人侧目,发尾的银白不见,一头青丝盘了个素雅的侧髻,仍是一身紫裳,但比平日多了件玄色外衫,按理说她桃李年华的面容,配上这一身应是老气不相称的,但不知怎的,那一瞥一笑、举手投足间,让他觉得无论她如何穿着,皆是赏心悦目的合适。

两州接壤之地,巡逻的官差遇到马车,总要上前盘查。刚开始官差问话,都是由冯舟在答话,直到官差问到“马车里都有些什么人?”时,宋戎行才接过了话。

“我家老祖宗,和我姐姐弟弟,再配一小丫鬟。家中听闻夙州的神仙灵,就马不停蹄地从鹄州赶过来,想为病中的祖父祈个福。果然是仙洲养人,这还没到地儿,各位官差大人看着就要比我们那儿的神气,等拜过了神仙,小弟来找各位大人喝酒可使得?”宋戎行与这些人打起交道来可谓是经验老道,张口便开始胡扯。

鹄州在西南位,到夙州来倒也确实是从樾州入,但那几个官兵瞧他一脸半乖半邪,拿了通行文书还是不放心,又说:“什么喝不喝酒的,哪有那闲工夫,帘子掀开我们瞧瞧,若是小姐些不方面就遮遮脸。”

车帘掀开那一瞬,对面的风楹眨眼变作普通丫鬟模样,手一抬遮住了宋雅汀。姚儒雪觉得自己脸上忽然就冰凉凉的,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妄尘,这一看……他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勉强维持住了镇定。

那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模样,手中鹊卷化为木头拐杖,她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向前探了探,亦是十分老道地闷哑着声音说:“家中老伴儿年后身子一直不见好,带着孙子孙女们来求求夙州的琼华庙,各位官差老爷办差辛苦,小楹……”风楹掏了个鼓囊的荷包向帘外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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