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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潘金龙的手下,是为数不多知道潘家秘密的人。

当年殿试一甲第三名,白马拈花乘风游的清秀儿郎,实则是位稳重寡言的姑娘。

“我不要他杀人,他把我的人生还给我!”

潘芳芳身上哪还有当年春风得意的半点影子?

不仅人老珠黄,常年的心病已经将人折磨得半疯,活脱脱的一个疯婆子。

听说这疯婆子还险些杀了自己的孩子?

韩间眼中流露嘲讽的笑意。

早年他还唏嘘过潘芳芳的经历,不过这些对他来说不过是当个话本看了就忘。

反正谁给他好处,他就向着谁罢了。

“别急。”韩间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在下这一来,便不走了。知县的位置很快就会空缺下来,到时候,我就是夫人最大的保护伞。”

余粥知道他和姜烈渊并没有安全,二人休息了片刻都镇定了不少,现在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简单地交换了下信息。

“当务之急,是等到天亮去衙门。”

余粥摸出宋清庙给自己的佩剑,佩剑上拴着她身为知县的令牌,可以凭此暂为代替知县升堂。

姜烈渊没想到潘家做得这么狠,竟是要将他们都斩草除根。

他深吸了一口气,拳头尚在发抖。

他也就罢了,好歹有些拳头功夫,余粥这一路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乌地每逢下半旬都有宵禁,今日刚好一旬过半。

然而宵禁禁的只有老百姓,官兵却有特权。

想都不用想余粥也知道,荆阳人官大一头,可以凭着身份直接命令乌镇驻兵不准反抗,这里交给他们全权管理。

而宋清庙的消失更让群龙无首,就算有人察觉不对劲儿,也不能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擅自抵抗。

眼下,他们要做的就是挨过茫茫黑夜。

“这里随时都会有兵吏来查,”余粥抹了把姜烈渊脸上黑色的灰尘,蹙眉道:“你知道有什么藏身的地方吗?”

姜烈渊喘了口粗气,道:“村另一头,就是上次让早夭躺进去的乱葬岗,有一处隐秘的山坡,那里也不会来。”

“说得是。”余粥握紧了姜烈渊的手。

二人神经紧绷,喝了两口凉水胡乱咬了口馒头便上路,本想就把马儿留在这里,谁知这马儿跟有灵性似的,非要跟着他们。

这马儿在断崖处咬着余粥的领口,把他拖到安全地带;

又宛如勇士一般冲入火海,救了姜烈渊一命。

夜色下马蹄不安地蹭了蹭泥土,余粥返回摸了摸它的脸,感激道:“谢谢你好孩子,我们不能带你,你太引人瞩目了。”

马儿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停在了原地,目送他二人离开。

姜烈渊紧紧揽着他的肩膀,快走在黑漆漆的小道。

果真,忽地乌村的拱桥上燃起一束火把,兵吏首领发号施令道:“五人一组,挨家挨户搜!”

“是!”

河面的明月被铁蹄踏碎,一束束火把真的挨家挨户在敲门,快丑时硬是把已经进入梦乡的村民木都喊醒。

“啥啊,咋回事啊……”

“我去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啊,诶诶你们闯进我家要干什么!”

眼见着有人要靠过来,姜烈渊抱着余粥的腰身将人托到一间屋子的房檐上,随后自己也借力跃了上去。

他们的前面有棵叶片宽厚的大树,正好给地面上的人形成了视觉死角。

他们刚上去,原来站的位置就有兵吏搜了过去。

余粥的心还没放下来,就又出了一身冷汗,他看见了位熟悉的身影躲躲藏藏,险些被抓住。

王姐好歹也是混过几年江湖的人,逃出来后火速冲回可追楼喊醒小蝶和余家姐弟逃命。

他们刚出可追楼就被小妖拦了回去,她屏息凝神定睛一看,原来是余粥把姜烈渊救出来了,然而身后追兵不少。

被吵醒的镇民纷纷推开窗子,王姐朝着医馆里睡眼惺忪的新相好吹了声口哨,那位新相好便鬼鬼祟祟地把他们藏在了地窖。

“荆阳人来作甚?”王姐拍着胸口。

新相好道:“不知道,但姓韩的也来了,肯定又是潘家在作妖呗。”

小妖蓦然脸色一变。

“这里都是放药材的,就算有人来查,毯子一遮就看不见了。”新相好搓了搓手:“我上去了,我师父刚才正叫我呢。”

好在三个小孩儿都很乖,余招娣搂着余早夭,小蝶则跟没事人似的打了个哈欠继续站着睡。

“行,这次欠你个人情……等等,小妖你要去哪?”

少年一身火红的衣袍太招摇,他三下五除二甩掉外人,在初冬的夜晚身着单薄的黑色内衬奔跑。

余粥不知道小妖怎么躲避的兵吏跑到这里来的,只见他躲过大部队后猛地推开一间屋子冲了进去。

“那是杨婶杨叔的房子!”余粥心下一紧,与姜烈渊对视一眼,二人冒着危险紧随其后。

还未进去就听见里面一阵摔摔砸砸,杨婶哭着尖叫:“别打了!”

只见两个荆阳兵一人死死勒着小妖脖子双脚离地,另一人出拳捣向他腹部,杨叔一把老骨头跟他们拼命颤颤巍巍:“放开他——”

姜烈渊及时赶到,拔出佩剑给他们了个痛快,小妖摔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吐了一地血沫。

杨婶哭着去抱他,杨叔顿时浑身疲软瘫坐在地上,脸色青白。

“咳、咳咳……余、余粥哥,姜烈渊谢谢你咳咳咳…”小妖缓了好一会儿。

“潘芳芳这人最记仇…咳咳咳,果然,我就料到她会趁机报复……咳咳”他嘴张了张,将“我爹娘”几个字吞了下去。

既然都要将他们斩草除根,便肯定不会放过视余粥如亲儿的杨家。

“现在没事了。”余粥悔恨自己来晚了,跪坐在地上给小妖擦拭着血污。

“别哭了我没事。”小妖握住了杨婶冰凉的手,转而对余粥道:“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本来要等到天亮的。”姜烈渊浓眉紧蹙道:“等不了了。”

余粥起身,一咬牙坚定道:“现在就走!”

越拖下去,就是越给潘家可趁之机。

唯有现在冒死去衙门,举着令牌传唤潘芳芳,才能及时止损。

“报!韩大人,发现那两人身影了,他们、他们直接夜闯衙门!”

余府,潘芳芳和韩间听着下属的汇报。

潘芳芳冷静多了,垂眸不语。

韩间怒道:“跟我说个屁啊,趁着现在大晚上……”

“就算是晚上,规定了宵禁,但没规定老百姓不准开窗户看热闹。”潘芳芳冷冷打断道:“你是要在大家眼皮底下把他俩都杀了?”

韩间阴阳怪气道:“不愧是潘大人的阿姊,哼,那以你所见怎么办?”

“放他们进衙门,只有他们两个。”潘芳芳昂了昂下巴,高傲而漠然道:“衙门里已经都是你的人,杀。”

“听到没,快去!”

“是!”

打发走了愚蠢的下属,韩间虽然看不惯这个疯婆子,但不得不说真够狠戾。

若计划顺利,等他当上了知县,娶疯婆子当个贤内助小妾,还能讨好潘金龙。

“若是他们真有本事能活下来。”潘芳芳眼眸宛如一潭死水:“去衙门会会他们,也不错。”

余粥觉得诡异,方才一路被追杀,现在又跟这些兵凭空消失了一样,似乎顺利得不合理。

冷清的月光洒在衙门前的鼓面上,朱红色的门被轻轻错开条缝,似乎就等着他们进去一样。

余粥四肢酸涩,他知道新一轮的战斗又来了。

他看了看身侧的姜烈渊,姜烈渊受的伤比他更严重,后背的伤口黏着衣服,动一下又会渗出新的血。

但一路跌跌撞撞,行至此处,唯有勇往直前,向死而生。

余粥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抬步时突然被姜烈渊拉住了手腕。

他还未发问,嘴唇就贴上另一张干涩、满是铁锈味道的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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