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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的罪早就过了时效;

江湖骗子那方确实没有证据表明是受潘芳芳指使。

眼下若找不出证据,只能判她个不轻不痒的教养过失罪,顶多是被打大板罚些银两,但事后余家姐弟的抚养权还在她手上;

但潘芳芳这种人必须严惩,光是事后报复就已经将乌地搅得天翻地覆,后面若是给她有机可乘那还得了?

现阶段只能从把余早夭关进棺材那事入手,不断套话绕圈找她的破绽。

奈何潘芳芳此人太过精明狡猾,普通夫人身份,不仅不害怕慌乱,消瘦的肩膀放松无比,满口车轱辘话也头头是道,甚至都有些在耍众人玩闹的意味。

太守的眉心也是越来越皱,他知道对这种人不能上刑。

潘芳芳太知晓自己的优势是什么——可怜柔弱的寡妇。

若上刑就成了“屈打成招”,反而被她反咬一口与荆阳的弟弟里应外合。

“哈……我、我没来晚吧?”

一少年忽然闯入了人群,小妖紧张道:“现在什么结果了,昨日几个兵吏试图殴打我爹……咳,杨叔杨婶,我可以当证人!”

王姐拍拍他肩:“以公谋私的兵痞子已经被定罪了,现在在审潘婆娘。”

不光是公堂中的众人神情凝重,围观的百姓也各个咬牙跺脚。

太守盖上章子,新律法被悬挂展示。

“要是放过这婆娘,指不定会不会直接把战火引到乌镇来哦。”陆玉笙唏嘘。

姜烈渊沉吟道:“就算不放过她,也会的。”

“哈?”

众人疑惑地望他,姜烈渊没说话,血印已经干涸,像一道大疤挂在脸上。

正在大家思考他说的话什么意思时,王姐手一松,突然搂着的余招娣挣脱她怀抱冲出去。

“小妹妹——”

就在局势一筹莫展之时,公堂之上突然闯入一个孩子。

侍卫要去拦她,被宋清庙制止了:“让她进来!”

“招娣?”余粥一怔。

潘芳芳死气沉沉的视线投过去。

余招娣呼吸急促,因为紧张脸涨红无比,害怕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欧阳太守走过去缓缓蹲下,和蔼可亲道:“小家伙儿,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没人能伤害你。”

“我、我……”

余招娣怯生生,小小的手指上都是结痂,她紧张一扣,又渗出血丝。

余粥也想过去被宋清庙拦下了,朝他摇了摇头示意避嫌。

太守也不能多说,避免引到她做假证,只能拍着她背顺气儿。

“我那天……”

她被吓哭,大叫出声:“我听见了!棺材里还有咳嗽声!”

宋清庙欣喜道:“小妹妹,请你再重复一遍!”

说出这句话是余招娣下了多大的决心的勇气。

从她闯入公堂开始,潘芳芳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从阴毒,到蓦然变化的温柔。

余招娣喊出那句话时,她好像释然了什么。

用一个母亲似的目光,温柔地望着女孩小小的身影。

余招娣边哭边喊:“我弟弟……我弟弟被关进去的时候,棺材里咳嗽了两声!当时所有人都听到了,我跟蔡婆婆说,她扇了我一巴掌让我别多管闲事呜呜呜……”

“我跟娘说,”余招娣哭得撕心裂肺:“娘说……娘说……”

“我说,弟弟马上就会死了。”潘芳芳弯了弯嘴角:“而你还活着,娘只爱你。”

王姐倒吸凉气捂住余早夭的耳朵。

这也是余招娣为何一直撒谎的原因。

顿时全场哗然,就连宋清庙都忘了维持秩序,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所措。

余粥也浑身冰凉。

潘芳芳虽然认罪了,但此时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都像是爬上了股阴森森的气流。

不仅虐待子女,还用掌控人心的权谋之术,用在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上。

然而再大的哗然都被压了下去,原因是潘芳芳又一阵的大笑。

她笑得开怀无比,骄傲万分,对着余招娣赞扬道:“不愧是我的女儿,不愧是我的女儿哈哈哈!”

“这婆娘疯了吧!”

“好吓人啊,我都怕她了。”

“天啊这孩子要留下多少阴影。”

“我教出来的好女儿哈哈哈!死在我女儿手里,我心甘情愿啊哈哈哈!”

太守让人把哭得岔气儿的余招娣抱下去,对像是半疯了的潘芳芳语气严峻道:“你认不认罪?”

“这次我认了,”潘芳芳笑道发簪松散,碎发挡住了一半的脸颊:“当初我们家就说女孩儿最没出息,我反而是我家最有出息的一个……”

“大人画押吧!”余粥提醒道。

宋清庙没顾潘芳芳自顾自的疯言疯语,三班衙役拎着她的胳膊按红手印,解开木枷捆上麻绳。

潘芳芳还在念叨着什么,眼神反而变得温暖的,一会儿笑一会哭,人已经呈疯态。

“跪好!”

宋清庙起身,朗声道:“罪民潘芳芳,所犯情节极其恶劣,杀子未遂,根据新律法,没收抚养权游街示众,并处以绞刑!现立刻——执行!”

“别碰我!我、我可是……”

潘芳芳尖叫凄厉,发出不似人类的声音,大家都用怪物一样的眼光看她。

“大人,能不能让她说完。”余粥心一沉。

宋清庙抬手示意。

三班衙役松了手,潘芳芳嘶吼道:“尔等贱民!我、我可是殿试一甲的探花郎!我朝见过圣上、我进过翰林院,当年、当年打马都城的人是我,不是潘金龙这个废物!”

“什么?”太守严声:“你仔细说来。”

“呵。”潘芳芳再次直起腰,脸上糊着碎发,眼眸却高傲无比:“若不是我已怀孕,不是肚子里两个小畜生越来越大,现在在荆阳的人还是我!我娘家对不起我,小畜生们对不起我,你!”

她恶狠狠瞪向余粥:“你爹也……”

她顿了顿,忽地不说话了,又疯疯癫癫大笑起来。

姜烈渊耳力超群,他听见潘芳芳说的话:“算了,你爹是个好人。”

太守沉声:“清庙,记录好。此事若是真的,我要亲自上都城禀报给陛下。”

“是。”宋清庙执笔刚低头还未写一个字,就听余粥大喊了一声:“拦住她!”

已经来不及了——

“咚!”

潘芳芳趁所有人不注意,猛地撞向左侧的珠子。

“啊啊啊!”

“肃静肃静!”

现场乱成一锅粥,群众们被吓跑的吓跑,捂眼睛的捂眼睛,还有人想跨过侍卫凑近看。

堂内连忙围过去,余粥觉得浑身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怔怔地看着柱子上的那滩血迹。

“余粥。”姜烈渊在混乱中跑进来,紧紧握着他的手。

“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潘芳芳倒在血泊中,瞳孔迅速扩散,而表情却很幸福。

仿佛她又回到了那日春阳之下,书声琅琅,意气风发。

她至少临死前眼中是温和的,嘴巴一张一合,再也说不出后半句话:“为盛世开太平!”

“人已经没气了。”

宋清庙背着手,杂役给她盖上白布抬了下去。

一个案子从早上审到了下午,残阳似血,斜斜地照在每个人身上。

好消息便是,他们胜诉了,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尸体抬到西市场悬挂三天,以示警戒。”欧阳太守下令。

他扫了一众低气压的年轻人,开口道:“你们替她心软,她可没有为了那群孩子心软。再者,她死得算是痛快了。”

潘芳芳死了,但不代表事情结束了,只能算是告一段落。

余粥心身俱疲,姜烈渊身上也这里一处伤那里一道疤痕,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辛苦宋大人。”

“余老板明日再见。”

他们准备离开,可看热闹的群众激情却丝毫未减,没想到挖掘出了这么大的八卦,反而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就说潘芳芳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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