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这起列车谋杀案的受害人在上车前就死了。20(1 / 2)

“……清爽多了?”

“不,如果我想我还能对今天发生的所有事继续发牢骚到天亮。”克拉拉用即使擦过也还是带着血红色的手扶了扶我翻译器挂在耳边的位置,“但我把她的后脑勺修好了所以也差不多该收拾收拾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丢下她不管走过来让你重新戴上翻译器?”

我往她身后看了看,吸血鬼幼女的尸体还在土坑里像是遭到了什么卡模型的游戏内bug一样微幅颤抖。

“没见她爬起来。”

“因为我没让她这么做。”

“等会你不是说还有灵魂的刚死的尸体被复生会保有自我意识吗。”

“这点和‘身体’没有关系。”她循着我的视线也回头看去,“死灵师对自己手下的尸体要是没有掌控权可就谈不上死灵师不死灵师的了。”

“那她现在这副趴在地上的样子其实早就醒了?”

“从我把杖子插进她脑子里致死后——我想想,嗯,从你看到我的杖子发光的那时候起她的意识应该就已经恢复了。尽量减少间接接触和死亡时间会比较有好处,所以我做得很快。”

“那她对自己在刚才被……”远远的倒是也看不清后脑部分到底如何就是了,“被那么对待一直都有数吗。”

“我没有允许她做任何自主活动所以看不太出来。的确一直能感觉到明确的反抗,我猜应该是‘有数’?”

“听着非常不好受。”

“不一定,有灵魂的尸体在被复生之后会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五感在伦理争议前也是一个非常有争议的研究课题。”

好消息,你现在就可以去亲口问她获得一份宝贵的一手资料,这机会简直千载难逢。

“不,克拉拉姐姐,这真的超痛的。”

与此同时,幼女的尸体处传来熟悉的回答。

“你看——等等你不是说你没有允许自主活动吗?”我忙不迭确认起克劳迪娅在眨眼的功夫里挣脱控制杀到克拉拉身后这种完全可行的未来有没有在眼前变成现实。

万幸并没有。

躺在那里的死小孩看起来还是死的。

“我、我也没说我就真的能让她一点都动弹不得。”克拉拉先是和我一样被吓了一跳,但在大概是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控制还在生效之后就放下心来,“……看来控制还带有灵魂的吸血鬼尸体和只剩下骨头架子或者一副皮囊的干尸还是不一样——她看起来还是动不了,联结也暂时没有被破坏的感觉,目前应该没问题。”

“说到这个,克拉拉姐姐?”克劳迪娅听起来不像是在对一个刚刚把自己活活打死的人说话,“……能先让我站起来吗?”

“等我把一些基本守则灌到你脑子里为止都肯定不行。”

“灌到脑子里……?”

我从克劳迪娅的口气里听出了某种近乎恐惧的感情。

“把这当成你对那两个当守卫的‘凡人’做过的事会比较容易理解,虽然你这方毫无疑问属于不需要额外操作的天生能力——啊,你还可以把这当成是一些‘规矩’和‘教训’,”相对地,克拉拉背对着吸血鬼的脸上就一点感情都没有,“一些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应该遵守的‘规矩’和‘教训’。”

“……不要。”

“先说好,‘灌输指令’这种行为本来只会对被复生之后还保留生物性冲动的猛兽执行,该不该对你用是一个大问题,但我不会让伦理问题影响到楚门和我自己的性命问题,要抱怨的话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是不是太危险了比较好。”

说着,克拉拉从自己的挎包内翻出了一份像是什么卷轴那样的纸卷和一支大概是水笔的什么异世界平替的玩意,先是拆下卷轴封条在纸页上写了几笔,再转身朝克劳迪娅走去。

“不要……”

“这份守则本来是给那头龙准备的……不过给你倒也正好,尤其是在你还能说话这种情况下就更没得商量。”手中的卷轴在失去封条后的十数秒间迅速化作我无法确切形容的粉尘聚合物,“它会通过鼻腔渗进你的大脑完成输入,我想应该不会很痛,但还是做好准备,灵魂绝对质量的差异可能会让你吃点额外的苦头。”

“不要啊啊啊!!”

去掉“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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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含悲鸣与抽泣的大约六分三十秒之后。

“好了,来重复一遍吧,从第一条开始。”

“……我不能伤害克拉拉姐姐和楚门先生,”已经从浅坑内站起的克劳迪娅看上去沮丧无比,但除此之外和她活着的时候比起来倒是看不出什么差异,“也不能坐视克拉拉姐姐和楚门先生受到伤害。”

“很好。第二?”而克拉拉站在一边,看起来对自己获得的结果颇为满意。

“我必须在不违背第一条的情况下服从克拉拉姐姐的命令。”

“没错,那么第三?”

“我必须在不违背第一和第二条的情况下尽力隐瞒自己的身份。”

“很好很好,最后一条?”

“……”克劳迪娅用像是快要哭出来那样的表情沉默了一下,“自身主观认识到前三条守则的任何潜在漏洞时必须停止一切生心理行动,而当这一点也自认被绕过时,自伤至永久彻底无法进行包括再生在内的一切行动。”

“很好,和我的加笔一字不差。”死灵师满意地打起响指,“现在你可以在以我为中心的半径二十尺内自由活动了。啊,表现好的话我会再多给你几尺。”

笔直站立的身躯这才瘫倒在地,而克拉拉本人则扭过头,像在向我展示般得意地摊手,“我们现在算是暂且完全安全了——如何?这四条守则没有什么问题吧?”

“啊可不么在连蒙带骗地杀了一个小孩还洗了她的脑之后终于安全了。”虽然很讨嫌但我得说实话,我就是对杀人这部分过意不去(这可能是因为我没杀过),更别提把人杀了之后还拉起来当枪使这点,“至于这守则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基本等于机器人三定律加上‘敢抬杠就弄死你’,对一个十岁小孩应该是挺靠谱的。”

“机器人三定律是什么?”

“不会吧你难道也没看过阿西莫夫的……行吧那等这事过去了我好好想想有什么这类的老科幻电影。”

“是吗?那倒是蛮值得期待的。”克拉拉漫不经心地回答,又一边重新把法杖的光芒唤出固定,“还有那个,‘教父’,别忘了哦。”

“我当然记着呢不不等等这种事先别提——”说真的,就算不留情面地解决了潜在的吸血鬼幼女(真)杀手的威胁也没法让全剧终的全写上哪怕那一撇,“问题是我们的搞出来的事情眼见着越捅越大了吧?”

“你是指维托肯定会来算帐这种事吗。”

“是啊不然呢?你可是把他的宝贝食客兼合同工给活活打死,而且还……”我朝克劳迪娅的方向瞥了一眼,只看见她还是坐在原地丢了魂一样愣着流眼泪的模样,“还把她弄成这样……而且地城也没找着。”

“我确实撒了谎,但如果飞龙确实存在,那没准我们再往下挖一些也真的能看见什么东西。”

“……所以咱们还是要继续让克劳迪娅用手挖?”

“不,地城什么的有没有我都不关心,况且现在这个关头就算找到也肯定没法给维托交差,”然后克拉拉像是看到我犯傻一样皱了皱眉,“还是说楚门你觉得他看见克劳迪娅这副样子会跟我们好聚好散吗?”

“我就这么一说,把她弄成‘这副样子’的人还真不是我。”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想把事情变成这个局面的,阴阳怪气就省省吧。”说着,她朝来时的路迈出脚步,到第二十尺时克劳迪娅也不得不抽泣着抹抹鼻子起身跟上,“我是在过了出镇关卡之后才想到这么做的。”

“我那句话就真这么影响深远吗。”如果是真的那我还挺有创建什么邪教的天分的,当然这就和半天前问克拉拉她找到的宝物是不是我一样,肯定不是真的,“我觉得没有啊?”

“确实没有。”

淦哦。

“那、”

“重点是克劳迪娅在那时候做出的事。”她半开玩笑地(我有时候真的对这姑娘的精神力感到恐惧)朝前举起手,““你们不需要去和其他同事确认”,虽然条件有点苛刻,但这上面可大有文章可做。”

“……我猜你那时候反应过来觉得这能为你所用了?”

“当然我也有顾忌违背伦理还有杀人这样的问题,但我们……不对,我,我早就有比这严重得多的事情要担心了。楚门你在旅店里那时说得没错,接下来走错一步都可能被抓住处死。”她不知是故作轻松还是真的很轻松地点了点头,“而我一点都不想那样。”

我当时就是想抖抖机灵的你不要当真。

“那你是想让克劳迪娅的能力怎么个为你所用法?”

“我们出镇的时候,城际列车应该修好了吧?”

“那确实但想也想得到检票的环节会比平常更……哦。”

死灵师空出的手朝我比了个拇指。

“她现在是我们的车票了。”

这两个世界的不少手势大概真是共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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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二小时后,某节车厢包间内。

顺带一提,这稀奇古怪的列车还真是和传送塔一个风格的,说是传送塔横过来再加上轮子和车窗也不为过,蒸汽朋克式浪漫看来是见不着了,可惜。

“请稍等,我这就为三位检票……等等,您看起来……您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

“哈,楚门,你看。”

“啊嗯对对(棒读)——顺带一问,这位检票员朋友,那你觉得我眼熟吗?”

“两位在说什么……?”

“没什么,麻烦你好好思考一下然后回答:我们两个很眼熟吗?”

“这、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但这位穿着黑衣的女士……如果我在出入关口当差的朋友们没搞错的话,似乎和……”

“啊,我的意思是说什么呢,你看,我虽然相貌平平,但耳朵旁边是不是也挂着一般人不会戴的东西?”

“等等,这是给转生者配发的翻译器,你——”

“双人份,十拿九稳了吧?”视线转向克拉拉寻求意见。

“哎哎,希望如此。”作为回应,克拉拉抬手对着从刚才起就安静地呆坐床边看风景的克劳迪娅打了个响指。

“……“你完全不觉得这两个人可疑”。”(原)吸血鬼维持着陷入虚无般的神情,一动不动地开口了。

“我完全不觉得这两个人可疑。”半身人检票员的双眼应声失去神采,盲目地点起头来。

“……“你会安静地离开这间包厢继续你的工作”。”

“我会安静地离开这间包厢继续我的工作。”

好,起效,很不错,計画通り。

“需要别人吸引注意力才能催眠还是有点反直觉。”

“好在我过去两个月好像因为死灵师的扮相自动登上了这座镇子的可疑人员名单,而你是个多看几眼就会注意到问题的转生者,”克拉拉点头,“这么相比,克劳迪娅确实很容易被暂时忽略。也算是走了运才能这么轻松满足条件呢。”

“真的走运我们也不会沦落到要先洗一个小姑娘的脑再让她去洗别人的脑。”另外我还是觉得那其实主要是因为你实在长得不够路人,“哦对别忘了你还杀了她。”

“不仅如此我还在她后脑用吃奶的力气打了九棍又禁锢了她的灵魂,”她白了我一眼然后在床上躺下,“你还一份力也没出,谢谢提醒。”

仔细一想,单“让一个被洗了脑的人再去洗别人的脑”这一件事从性质上来说就已经邪恶到不行了,亏得我还在不久前觉得她助人为乐立场正义。

“……我想起来一件事。在维托那里的时候,你好像还对克劳迪娅在这个年龄被雇佣来杀人很有意见来着。”

“啊是啊我是对把一个小孩子变成这种捉摸不定又毫无自觉的杀人犯很有意见。”放松下来的克拉拉在床铺上交叠起双腿,漠然地看着检票员遵守克劳迪娅下达的指令关门离开,“还想用这点多谴责我两句吗?”

“不,坐在高档包厢的床铺上的我现在一点也没这个意思。”我思考了一下自己有没有脸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决定还是往一边的沙发挪窝,“接下来怎么办?”

“趁着还没人反应过来离这镇子越远越好。”

“那我希望你是对自己要去哪里心里有数才上这趟车的。”

“反正不是朝我老家去。”

……我还真以为你接下来要找自己家人帮忙呢。

“我还真以为、”

“楚门会在随时都可能被人追杀通缉的情况下给什么都不知道的父母惹祸上身吗?不会吧?”

还真不怕笑话,我没准会。

“那、那朋友?在学校的同学之类的?”

“我正在想现在有谁可以帮到忙——啊,床不错。”她翻了个身,顺势蜷起身体抱住多余的那两三个枕头,然后开始不顾形象地来回打滚,“头等舱果然是头等舱——问题是传送门网络全部解消的话就算写信也没法及时传到瑟德境外。我是个外乡人这点,楚门你至少是有数的吧?”

“啊、啊啊,有数。”

“最糟的办法是看情况在最接近边境的站点下车,然后看看能不能骗一把国境岗哨。”脸埋在枕头里的声音听上去有那么点闷,“不过你应该能想到吧?在国境线关卡故伎重演需要的运气比我们今天加起来的都多。”

“我猜也是。”

车厢缓缓颤动起来,朝着轨道前方逐渐加速。

外侧传来某种与蒸汽机似是而非的尖啸。

我猜这是发车了。

“终于——成功离开这地方就是好事,”她重新从乱腾腾的床单上起身,望向窗外流动起来的风景,“维托应该一时半会想不到我们今晚就跑路了吧?”

“到了这份上我还真是不太确定,没准之后这趟车上又会出什么状况。”

在乐观地预测未来的同时,可以肯定的事实则是“想都不用想这趟车上肯定会再出点状况”。

“不不这至少真的不会吧?楚门你只要担心之后怎么过境就好。想想看?要是真的越过国境的话,那只要到对面去假装自己刚刚转生过来就可以被无事送还了——回去之后再当作一场梦就好。”

“我一般不太会做关于转生的梦。”

“是吗?那这就是崭新的梦境体验了,恭喜。”

“这种梦很老套的。”

等会,那教父和阿西莫夫要怎么办。

我还挺想和美少女在异世界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老电影的。

或者说我还挺想和你看电影的。

“……怎么了这么盯着我。”她说着非常自觉地低头检查起是不是刚才不小心把自己搞了个衣衫不整,“啊,先说好我今天很累所以不接受和你睡一张床这种事,一定要决定使用权的话我希望能抽签。”

“哦那不必,反正这床也被你的袍子弄脏了。”另外我也没那个脸。

“我倒是想要换衣服洗漱,可这包间里也没个像样的浴室。”她耸肩,“那,既然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早些休息了?这里要横跨一座平原,下一站起码要明早才到,别太担心有人找上门,我会让克劳迪娅维持现状做一点基本的守夜工作,真要有万一也会给我们留出时间想办法逃走的……至少我希望如此。”

行吧,那今晚我看来是要和一具幼童活尸共享一下沙发——

“那个……克拉拉姐姐?”就在我那么想的时候,“虽然我现在很不开心,而且浑身都痛得像是要死了一样……但是,那个、根据你给我的守则的第一条,我觉得我还是要和你还有楚门先生说一件事。”

第一条是什么来着。

“——”克拉拉正准备重新躺下去的腰硬是梗在了一半,“你想说什么?”

我想想,“不能伤害我们和不能坐视我们受到伤害”还是什么来着的——反正跟三定律的差异大概只有零星的几个字。

这么一想不知道阿西莫夫却能定下这种守则的克拉拉搞不好聪明绝顶也不一定(或者作者懒得自己想)。

但总之既然要提的是这条,那也就意味着沉默了半天的克劳迪娅准备说的事情已经有了大致的范围。

“守夜的事克拉拉姐姐一点也没说错……那个、维托应该不是只派了我一个来监视你们。”

啊来了来了看吧。

“你还真说中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克拉拉一时间没出声,不知道是腰在刚才一下闪住了还是单纯因为出现在面前的崭新危机而陷入恐惧,“我不太懂死灵术,但克拉拉对你下的守则应该是起效了吧?”

“起、起效了,所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克劳迪娅疲惫僵硬的模样看起来倒是不像说谎,“真的、真的很难受,很多东西在山洞里的时候都想不起来,所以那个……”

她说着又开始淌起眼泪,零碎地喃喃自语着诸如“我不是故意的”,“拜托你不要再对我做别的事情了”这样让人真的开始替她过意不去的话来。

“克拉拉?”我移开视线确认克拉拉是不是真的闪到了腰,“她说的万一是真的,那咱们是不是早就被人盯上了?”

“对。”她保持着要倒不倒的姿势在床上静止不动,“克劳迪娅你……你知道维托有可能会派谁吗?会有你认得出的人吗?”

“不知道,他应该是在我们走之后再另外、另外派人的。”克劳迪娅一边抹眼泪一边摇头,“我不是他的正式下属,猜、猜不出到底会派谁。对不起……”

就是这么一说,但如果克拉拉接下来要对她再做些什么我很可能会受不住煎熬到现在的那一丁点良心并出手阻止。

“看来我们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好的谢谢你没有一路走到黑并严刑拷问这孩子,我代表自己剩下的那些到刚才都视而不见的良心谢谢你。

“想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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