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水手113（1 / 2）

听见敲门声响的时候，罗伯特·施罗德正梦到大海。突兀的响声驱散了他脑内夏日的海鸥以及被船桨拍打着的白色浪花。

“滚出来！”门外的声音怒吼道。

罗伯特猛地从床上弹起，他飞快抓了一件带着些许破烂的粗麻外衣，也不管有没有穿反，就这样套在了身上，然后扭开了门把手。

还没等屋外的冷风吹到脸上，他就已经重重挨上了一拳，昔日的水手痛苦地捂住肚子倒在地上，随后吐出了一些黄色的不明状液体。

“下次再敢让我多等一秒，我就把你的舌头拔掉。”

一个头发茂密，五官线条分明，灰色眼睛的男子站在他的面前，凶狠的目光让这张脸显得十分吓人。

“是，史密斯大人。”罗伯特唯唯诺诺地点头，他已经从疼痛中恢复，但却不敢直接起身，而是让额头维持伏地的姿势。

“起来吧。”史密斯厉声说道。“跟我过来。”

罗伯特没不敢多问一句他们的目的地，他小心翼翼地用右手从床底摸出那双草鞋，边跳边将它们套在脚上，然后跟随史密斯步入了空旷的街道。

暮色笼罩的圣布雷尼亚弥漫着干冰般的烟雾，阵阵低吼的狂风肆虐着罗伯特那单薄的身体，以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很可能下一次外出就会要了他的命。

他笨拙地迈着步子，两手不得不十指相扣，以免发抖得太过明显。先前史密斯助祭的殴打正好触发了他过往的旧伤：就在小腹下靠右的位置。

【刚刚我还梦到这个来着。】

罗伯特悄悄叹了口气，虽然脚步依旧向前挪动，但思绪已经飘到了远方。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与现在不同，当时的他还是一个年富力强的壮年水手——至少罗伯特自己是这么想的。

时隔多年，那次惊险的航行依旧历历在目，拉斯贝尔商业公司接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单，随后他与沉默少女号一道，踏上了前往首都的旅程，结果卡斯威尔却化为了尸山血海.......

由教团发起的清洗运动席卷了全国，罗伯特清晰地记得，当时船上的那位异教徒有如鬼神，割开了那个拿枪指着自己的卫兵的喉咙，将整艘船的人从被投入裁判所的命运中解救了出来。

可惜的是，两天后史特林再度将沉默少女号停靠在码头边时，却没有发现那个男子的踪迹。直到天色渐明，大批卫队出现在了码头，并朝他们举起了火枪.......

罗伯特腹部的伤口便是那时候的流弹造成的，但他已经算幸运了，异教徒救下的那个小男孩被击中了脑门。不得已之下，史特林下令开船，而这也成了大胡子船长内心深处的一道伤疤。

“我看着他长大........我跟他约好了的......”每次聚会的时候，史特林总会大声抽泣，此时房间便会变得肃穆下来，所有人高高举起杯子，“敬威尔特。”

然后所有人喝得烂醉，搂着身边的人沉沉睡去.....

【威尔特......】

想到这个名字，水手便回忆起了记忆中那个经常缠着自己，让他讲冒险故事的褐发少年。

起初对他感兴趣，真的就只是因为名字而已。那个曾经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与眼前这个瘦骨嶙峋、浑身伤痕的少年有着相同的名字。

原本的故事也十分稀松平常，但那孩子总是听得津津有味。罗伯特第一次感受到满足和自豪，在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注视下，不自觉地将那些平凡的经历编造成了一段段惊心动魄的传奇。

“我干过一百个伊弗利尔女人，威尔。”他朝少年吹嘘道，“那滋味可太棒了。”

“骗子！”威尔特拼命摇头，从特雷莎女士那里，他头一回知道了罗伯特说过的许多话都是骗人的，对年幼的他来说，宛如天塌下来一般。

“谁说我骗你了，”他拍了拍胸脯，那张脸昂得老高，“听着，小子，只要伊弗利尔的女人将自己的头发和你缠在一起，就证明她想睡你，我的头发就是差不多快这样被扯光的。”

小威尔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片刻之后，他发出了令人忍俊不禁的疑问，“那秃子岂不是很可怜？”

罗伯特和当时酒馆内的众人捧腹大笑.......

回忆有多美好，现在的他感受就越苦涩。

【我不敢去见那孩子。】

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腹部和胸口一同发出了刺痛.......

听到威尔特生还并将要抵达圣布雷尼亚的消息，他第一反应是欣喜若狂，但随后深深的羞愧感笼罩着自己。

特雷莎和她丈夫被怪物们夺去了性命的那天，他本该也跟着一同离去，但自己却像个懦夫一样躲在桌子底下。罗伯特这辈子也忘不了，火光中威尔那失望透顶的表情。

威尔那孩子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哪怕他表现得若无其事，内心深处还是会觉得罗伯特——

史密斯的突然停顿打断了罗伯特的思绪，他直直撞上了助祭那坚硬的后脑勺，险些磕掉了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