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叶公子好龙(1 / 2)

“啧。”

“秀才邵晏因太爱自己的老婆,假扮陌生人强奸了她,后借此事以表大度,不计前嫌,彻底拴住了他那颇有几分水性杨花的老婆的心……”

野路子无皮书籍在手中翻动,一蓝衣少年坐在屋内床榻边,表情怪异,借助桌上油灯的明亮火光,盯着手里的纸页,在口中淡淡念出来正翻到那一页的文字。

旋即又忍不住撇撇嘴,啧啧出声感叹:“啧,这可真他娘的是个天才啊!”

而后他含笑摇头道:“现在这人间的各种怪事乱象,却比话本中捏造的故事还来得离奇,当真人心鬼蜮,不可揣度,古人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诚不欺我也。”

笑罢,他用力拧了两下脖子,骨头脆响如烟火炮,巴拉巴拉,又像种子破壳,窸窣叮嚓。

然后信手将那权作无聊消遣,转移考前压力的杂书塞到了枕头底下。

他随即起身,来到窗口。

正逢十八岁的意气少年人抬头望去。

月光洒到窗沿,照着少年身形模样分外明朗。

一袭蓝色布衣长衫,他头戴白玉簪,簪子雪亮剔透,造型古朴,并无甚么繁复的花纹,于腰间则系着一块玉坠,其翠色温碧,通透无暇。

更见,当真是好个俊俏的少年郎君,面如冠玉,冷然薄唇,鼻挺翼丰,脸颊线条分明,似是刀削斧凿般,的确是俊美少年。

今宵,银汉迢迢,飞星流光。

当下,新月如钩,悬挂中天。

如此良辰如此夜,如此少年如此月。

此刻,他一如上弦之月,张弓待旦,满心等着大显身手。

“三日后,就是人族九州高等仙府招生统一考核,亦即简称‘高考’的重要光景,实乃我等少年修士的大日子了,这几天本少爷还是少看这些不正经的书罢,再蓄势试试,看能不能赶在大考之前,自‘下浊’破境到‘上清’品阶?”

即此时,心内尚有无尽意气如大江奔涌,大浪淘淘。

窗外。

月光蓦然没了。

是让一道无边黑影无声吞噬掉的。

那尊庞然大物忽然现身。

通体火红鳞片,闪射惊人寒芒,两只硕大无比的血腥瞳仁中,神光冷寂。

数息时间内,这位形状恐怖的不速之客,由天外而来,现身月下,至于当面,却莫名一言不发。

屋子里的空气似被它紧密锁住了,不由令人产生出死亡般的窒息感。

少年郎望着眼前的可怕生物,眸中不曾有任何畏惧之意。

“角似鹿,头似驼,项似蛇,腹似蜃,麟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你是龙?”

他淡淡挑了挑眉道。

遮天蔽月的粗犷巨龙,其目光之色,当下难免包含几分异样。

突然。

屋内烛焰动摇,少年身躯震颤,蓝色衣衫上尽显升鼎蒸腾之气,其周身天地灵气如被烈火之海煮沸,经络血液和魂魄精神,宛在地府油锅中浸泡烹炸。

痛,又似碧落九幽处的大寒坚冰,化作锋利尖刀,剜骨剔筋之痛!

“咚!”

此间蓝衣郎重重倒地,头脑中有宛如爆炸般的,晕天旋地之感。

“《潜龙图录》上卷。”

“第一境,『春雷惊蛰养大龙』。”

“第二境,『四方云动龙抬头』。”

“……”

人族玄历2614年。

六月时夏,少年遇龙,夜授神通。

“乓乓乓。”

不多久,响起阵阵敲门声。

“吱嘎。”

门被推开了。

五位少年人鱼贯而入。

“叶子!”

一黄衣少年急冲冲去搀扶挺尸在地上的蓝衣郎。

探查过气息后,五人方知蓝衣是晕过去了,性命无碍。

“喂,哥儿几个,你们……刚才是不是也感觉到了什么?”

五少年之中,面皮较黑的一人开口道。

又一人道:“方才我深睡之时,忽被惊醒,但左右听听,毫无动静,便打算继续倒头睡下去了,只是刚卧下,你们一伙儿又齐整整从我门前经过,这才匆匆穿衣跟了出来。”

接着讲话的这名少年,脑袋偏大,当下睡得发型也像被板砖拍过,头顶一侧平滑如镜。

曾被蓝衣少年赠雅号“大头”的他又补充道:“刚才惊醒我的事物,会不会和叶子现在的昏迷有关?”

忽又两人进门来。

“郭师!王师!”

五少年人同时出声叫道。

“发生什么事了?!”

新进来的两名中年男子,看着倒在地上的蓝衣少年,皆是变色问道。

“我等也是刚进屋,就看到如此情况,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少年人们答。

“可奇,让我看看”,郭师上前对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少年说,而后遂以两指搭着躺在地上的蓝衣郎脉搏,细细查看其身体情况。

片刻后。

郭师皱眉道:“身体虚弱,意识也已然陷入深度昏迷了,他若不能在跃龙门大考之前醒来,这可如何是好?”

闻言,众人沉默了一阵儿。

“叶子他这一睡……”

搀扶着昏迷同伴的黄衫少年骆可奇,出声打破了沉寂场面。

“万一真的赶不上三日后的这场大考,那说好的我们‘逍遥六子’齐跃龙门,岂不是就变成了‘五子登科’么?”

黄衣骆姓少年话语虽轻松取笑。

但此时房内的几人面上神情,实都算不得轻松,夹杂着深切的担忧和关心。

……

三日后,午时。

碎叶城。

城北叶家之中。

一坐着漆黑轮椅的面色惨白少年,往一处大天井下的水池子中,丢进了些香饵料。

十一条锦鲤欢畅悠游,其中当属池内体型瞧着第二大的黑色锦鲤,游得格外起劲,似乎还很生动的教训着另外十条大小色泽各异的锦鲤们,不要争,不要抢,断不会让谁饿着肚子,大家人人都有份,一团和气最重要。

而天井底下的这座池子里面,斤两最足,个头最大的,是一条白色长锦鲤,但它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忽然翻了肚皮,沉到池底去了。

这会儿投食,它也不见过来觅东西吃。

不知道那家伙是真死了,还是在装死。

黑色锦鲤本来是想过去叫叫老大的,看看对方是死是活,但其游出了一段儿距离后,又颇为拟人化的眯了眯眼,甩尾转身洄游,已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只听说死鱼翻肚皮飘在水面上的,哪有还沉底的?

那老大白锦鲤肯定又是在伪装假死,精进增长自己的保命欺诈本事。

只是,除过这十二条性格不同的鱼儿之外,还有一尾蓝色锦鲤亦在池中。

不过对方从前几天的晚上起,就表现得萎靡不堪,食欲不振,一连三日都没有进食一口。

这不,叶家那位上知天文,和下肢瘫痪的二少爷,他才会难得离开自己那间阴森森的房子,今日晌午出屋,便亲自来给众多锦鲤喂食,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哩?

而此刻他亲眼瞧着了那尾蓝锦鲤的委顿低迷状况,眼睛眯成一道缝儿,面色不同寻常的难看。

黑色的锦鲤仿佛感应到了少年的情绪,替他分忧,转着鱼身不断围绕蓝色的家伙打圈,可对方还是不作任何回应,陷滞在自己的低谷世界里。

“老七出事了……”

轮椅上的残疾少年,把眼睛彻底睁开了,那里面的凶光和精光,便是仙人也要被剥层皮下来。

……

同时刻。

荒州龙门山上。

“叮当!”

那道千丈威严龙门之内,两根殷红大柱子之间,一名蓝衣少年人纵身飞跃,衣衫猎猎带风,青丝随意飘散。

但在他头顶上空,三千片深墨色琉璃瓦片下,龙门巨大漆黑屋檐的椽角处,只传得来那个瞧着最为崭新的,黄铜铃铛脆音但一响而已。

“四百八十二丈!”

当少年眼见自己只能抵达这样的高度,仅仅只是跳过了第一道的“小龙门”,尚距离第二道的“大龙门”仍差十八丈之遥远。

这铃声和高度,便都明明白白揭示着,他今年跃龙门大考的成绩只是如此,只能如此。

而他呐,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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