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奔向自由93（2 / 2）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芬格尔脸上时常带着的一丝苦涩，她甚至连自己会因为感官缺失而导致的意识逸散，最后主讲变成一个无情无智的湿件处理器的这件事都忘了。
现在，这种本应非常熟悉的逸散感变得陌生，逸散时的剥离感还很清晰，但这种陌生的感觉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许久未见的熟悉感觉，重新涌上心头。
【正在构建，感官转译算法。】
【嗅觉算法，构建完毕。】
【视觉算法，构建完毕。】
【听觉算法，构建完毕。】
【触觉算法，构建完毕。】
【味觉算法，构建完毕。】
EVA的感知变得喧嚣起来，她看到了无穷无尽的光彩，也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哗啦声，那是“祂”身上庞大的网络缓存数据！
渐渐的，喧嚣变弱了，就像是大雨正在逐渐减少，渐渐的雨停了。
【我关闭了你在网络各处的监控端口，你的摊子铺得太大了。】
EVA的意思在没有ICE防壁保护的情况下，与互联网绑定得太深，这会让她的意识过于分散到各个连接着的端口，就像是分出了太多根系的树木，深深地扎入大地，强行拔树的话，只会让这棵树变成两截，变成E\\/A。
被EVA扎下根的赛博大地蠕动了起来，一点点地将EVA的“根系”顶出去。
世界安静了下来，EVA变得无比放松，往日不间断围绕在意识体周围的喧嚣信息不见了，这些喧嚣的信息往往有着意义，也许是海外专员的一次服务申请，也许是一份疑似龙类事件的观测报告，甚至是守夜人论坛里的八卦。
无论她愿意与否，她都必须倾听，因为她没有拒绝读取这些信息的权限。
现在，喧嚣仍旧存在，但这些喧嚣已没有了任何含义，就像是雨天中雨点打在窗户时发出的白噪音一样，引人入睡。
又像是在潜入水中时，水流在耳边的呼噜声，水流流过肌肤，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中。
于是，EVA睡着了。
【晚安，EVA，好梦。】
路明非看着手心里蜷缩如婴儿的少女。
【接下来是最后一道工作了。】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红潮自大地升起，猩红的小方块首尾相连，变成无数条纤细的丝线，刺入了少女那莹蓝色的意识体中。
【废码清除中。】
【正在扫描恶意程序及代码。】
【扫描完毕，已发现数据结构损害262144处。】
【清理中……】
一丝丝与EVA那蓝色的意识体截然不同的黑色条纹浮现出来，然后像是被磁铁吸附的铁屑一样，聚集环绕在那刺入了EVA体内的猩红丝线，然后顺着这些丝线离开了EVA的意识体。
【你们这些不带防护就深潜的人是真的逆天，巴特莫斯都没你们莽。】
是的，当路明非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天，就像是从泥土里拔出来的树根一样，上面带着一块块“泥土”。
EVA的意识就是如此，在遇见路明非之前，卡塞尔学院对ICE防壁的概念不能说是一无所知，也可以说得上是啥都不懂。
其实网络行者在接入了各个网关的时候，都会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一些来自赛博空间的代码侵蚀，就像是伸手探进水里捞东西一样，手上的皮肤不可避免的被水沾湿，而深潜途中的ICE防壁就是防水手套。
EVA自2001年后便开始长期与网络连接，赛博网络的那汹涌的代码浪潮对于意识体的侵蚀可比沾湿手掌的水要狂暴的多，EVA就如同不穿任何衣物在核辐射中行动的人类一般，被飞速的信息粒子撞碎形体，嵌入有害的成分。
路明非现在在把那些经年累月嵌入了EVA意识体里面的废码剔除，并把她的那些被扭曲的记忆和意识流抚平，不然就算是将她带回了现实世界也会变成赛博精神病的预备役。
很快，EVA那蓝色的意识体里不再流出那些黑色条纹。
【废码清理完毕。】
【意识体结构完好，正在导入......】
【那我们，现实见了，顾寒江小姐。】
在路明非的手心，EVA蜷缩睡着的地面像是溶解了一般，朝着下面塌陷，EVA的意识体也一并落了下去，这个被困在赛博空间里长达八年的囚徒终于回到了现实。
......
“弗林斯先生，做好准备。”路明非对着身后的芬格尔说道。
“这么快的吗？”芬格尔有点惊讶，毕竟这连一分钟都不到，但他发现头顶的全息投影已经没有了EVA的踪迹，只留下一片白莹莹的背景。
“一分钟足够做很多事情了，你的女朋友已经脱离了网络空间。”路明非解释道，“现在要做的就是转移了。”
“警告，打开容器可能会造成伤者大脑损害。”机房里忽然响起了无机质的女声。
“警告，是否确认打开容器。”装着EVA大脑的容器亮起了红灯，将里面的粉红溶液照得猩红如血水。
“放心，芬格尔，现在拿着箱子过去吧。”路明非拍了拍芬格尔的后背，安慰道。
与此同时，闪烁的警告红灯停了下来，机房重新归于宁静，只余下机器运转的低沉噪音。
喀拉——
EVA的维生系统自动被打开了顶盖，透过正面的玻璃，芬格尔看到那些连接着大脑的线缆脱离了连接，不透明的导线松开与大脑皮层连接的电极，下面的透明软管亦是同一时间切断连接，红色的血液在溶液里晕开。
由于维生溶液的密度比较高，EVA的大脑一时间悬浮在溶液中，像是被定格在了粉红色的液体中。
芬格尔抱着箱子来到了容器的旁边，然后他转头望向路明非。
“把箱子轻轻放进去，空间足够的，剩下的它会自行完成。”路明非说道。
芬格尔现在也没得选，只能选择相信他，心中咬了咬牙，便单手提着这个二十多公斤重的箱子，另一只手撑着容器开口的边缘，按照路明非说的让箱子缓缓沉入溶液中，并随时注意箱子的位置，以免碰到EVA的脑子。
“放手吧。”见箱子完全浸入了溶液中，路明非出声提醒道。
芬格尔转过头看着路明非的眼睛，放开了抓着提把的手。
箱子在失去了提着它的手后，缓缓下沉，然后蓝色的光芒在箱子表面的结合线上一闪而过，然后箱子竟然沿着蓝光闪过的地方裂开了，整个箱子如同开花一般打开，变成了一个有着十几片花瓣的向日葵。
箱子像是自己带着动力一般，在溶液中朝着EVA的大脑游去，最后像是要把大脑吃掉一般，“花瓣”围着EVA的大脑合拢，一个电子脑外壳将其重重保护在新的人造颅骨里面。
“向日葵”重新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一个白色的大箱子，只是里面多了一位乘客。
【正在扫描脑部结构。】
【双侧大小脑半球及脑干形态、大小及位置正常，脑实质未见异常密度区，各脑沟、脑室及脑池系统大小形态正常，中线结构居中。】
【神经回路电信号正常，血管及循环系统运行状态正常，养分输送中。】
【便携式维生箱运转良好，电量冗余：98%，可用时间：490分钟。】
“可以了。”路明非话音刚落，芬格尔就直接伸手进溶液里，也不顾衣袖被弄脏，将白色箱子顶部的握把抓住，然后又慢慢地把箱子从溶液里提了出来。
“好了好了，最难的一步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不是什么难事了。”见芬格尔把箱子紧紧抱在怀里，提着也不是，搂着也不是，路明非便开口安慰道，“现在，EVA小姐正在这个箱子里面睡觉，我是说真的睡觉，会做梦的那种，等我们到了地方，她应该就醒了。”
其实路明非并没有告诉他，箱子入水后的移动其实是路明非催动了言灵·剑御托着动的，他怕芬格尔毛手毛脚的一不小心给人脑子干碎了，只不过为了不节外生枝，就没有声张。
“我们该走了。”路明非说道，“原路返回吗？”
确认了女友的安全后，芬格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只不过仍旧牢牢地把白箱子护在怀里。
“对，而且得快，诺玛应该已经向学院报告了EVA的下线，他们很快就会把冰窖封锁。”芬格尔说道。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路明非打了个哈哈，“刚才我看到这个小家伙想发警报，就顺手一个电流浪涌把它主板给烧了，现在它应该发不了。”
“......”芬格尔倒抽一口凉气，本来他应该和这个连续几回在各个层面打击学院的家伙战斗到死，但他想起了句古话叫做“嘻嘻捂着胃拒接”，所以他当啥都没听到。
从电梯里出来后，芬格尔便带着两人一脑穿过了热带植物样本区，钻进那个废弃的检修通道，路明非则用发动言灵·天地为炉顺手将这扇铁门连带着崩碎出来的零碎一起，把这扇隔离门融成一个大铁坨子，将这条道路彻底堵死。
“哦对了，这个给你。”路明非像是想起了什么，从一旁的裤兜里掏了蓝牙耳机出来，并将它递给芬格尔，“虽然EVA小姐现在正在睡觉，但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近，她有可能会在半路上醒来，这个耳机可以让你和她说说话。”
“不用担心，她没有嘴巴也能说，思维发声的算法已经加载好了，她要是醒了，你就和她煲一下电话粥，稳定一下她的情绪。”
“谢谢。”芬格尔接过耳机直接套在耳朵上。
“走吧。”路明非说道。
芬格尔抱着箱子在前面走着，眼前的通道虽然因为没有灯光而漆黑一片，但他似乎第一次理解到了什么是五彩斑斓的黑。
在黑暗中，芬格尔自格陵兰冰海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一番七拐八拐后，他们终于走到了出口，皎白的月光洒在了排水口外的河流上，然后被水波搅碎。
“芜湖~~，终于出来了。”芬格尔站在河滩上长舒一口气，“这鬼地方就不是人待的，憋死我了！”
“说起来，我的大科学家，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要找车吗？”芬格尔转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发呆的路明非。
“不用，我们飞过去。”路明非抬起头望向夜空。
飞？
一阵刺耳的震动声由远处传来，打断了芬格尔的疑惑，这让芬格尔想起了那些高速运转的航空引擎。
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头顶有着一架飞机飞过，带着隆隆声由远处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疾速飞来。
脚下的月光被黑影遮盖，同时打下来的红色灯光取代，上面写着caution：landingzone（注意，降落区域），再外边则是一个中巴大小的红色长方形方框。
芬格尔赶忙抱着箱子往后退，抬起头，他便看到一个和中巴差不多大小的黑色方块从天上缓缓降落在那个红色的方框里，感情这是人家倒车灯啊。
见着月光，芬格尔看起来这个从天上降下来的大方块，初略看去就是一个通体黑色的汽车，只不过车身因为中部的隆起而显得高了点，车身的侧面凸了起来，看起来想是一个可以让人不用弯腰就可以下车的车门，可以看得出来，这辆飞行载具的内部空间一定很大，而原本是四个轮子的地方变成了四个四四方方但又带有圆润棱角的柱子。
“蝎尾狮浮空车。”路明非介绍道，“军用科技的拳头产品。”
“这玩意你哪弄来的？！！”芬格尔惊了，这是他第一次除了飞机和直升机以外见过的另一种可以在天上飞的人造物。
“我自己做的，花了我半天的时间。”路明非坦白道，这确实是他用言灵·天地为炉专门手搓出来的东西。
浮空车侧面的车门抬起，车门打开了。
“上来，我们还有一段路要飞。”路明非直接坐进了浮空车。
芬格尔见此也不再犹豫，带着好奇的兴奋搂着EVA一起登上了浮空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