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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格尔微微点头:“路明非既错了也没错,是有楚子航这个人的,但他十五岁那年就过世了。”

他在平板电脑上操作了几下,打开一张照片展示给诺诺看,十五岁的男孩身穿笔挺的校服,脸上带着稚气的严谨。

第49章 奥丁的阴影(3)

路明非在沙堤上漫无边际地走着,不少女孩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毕竟他造型拉风,嘴里却叼着一根麦芽糖。

他很清楚芬格尔和诺诺为什么忽然斗起嘴来,这转移话题的手段也太简单粗暴了,他不是对这件事没兴趣了,而是被更大的恐惧包围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彭罗斯阶梯上的奥丁和那支象征宿命的矛,跟这些比起来,他是不是精神病患者并不重要。

路鸣泽说觉者是最孤独的,因为他们早就知道结果,却不得不忍受事情的过程,他凝视着诺诺那张日渐清瘦的小脸,忽然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只有他知道倒计时已经开始,诺诺会以几乎确定的方式失去生命,她的所有元气和所有努力都会在那支矛出手的瞬间化为乌有,在小魔鬼的多元宇宙论里,某个人的存在就像是一张被写废的稿纸,随时可以丢掉,甚至不需要铺垫前因后果。

他原本以为高架路上的一切只是一场梦,现在他非常希望那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好了,就像溺水的人忽然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了,那是死里逃生的开心。芬格尔和诺诺都不理解他夜里忽然醒来的时候,为什么会失态地抱住诺诺说你没事就好了,因为整夜他都反复梦见跟诺诺开车走在那道彭罗斯阶梯上,一遍遍地被后方袭来的昆古尼尔追上。

但他无法在现实里醒来,也不敢跟诺诺和芬格尔分享这个秘密,不会有人相信他,而且会导致更大的混乱。

他停下脚步,眺望着河灯浮动的潟湖,莫名其妙地想起当年自己在山顶的冷泉边陪诺诺过的那个生日,当他知道那天是诺诺的生日自己却没有拿得出手的生日礼物时,他的手在口袋里摸到了一张纸巾,他想把那张纸巾折成一条小船,在上面写几句祝福的话,把它轻轻地推向诺诺。他的人生本该像一只纸船那么单薄,可诺诺把它放进了惊涛骇浪,穿越惊涛骇浪之后,他居然有了巨舰的形状。

“叫你出来喝酒,你却跑来看河灯,这不是女孩玩的么?”背后传来清冷的声调,“她们放这种小船,是祈福么?”

路明非转过身来,诺诺正双手抱怀,歪着脑袋看他,嘴里也叼着一根麦芽糖。

“我们这边的说法,说是把愿望写在河灯上,伱的河灯飘得越远,你的愿望越是有机会成真。”

路明非只说了一半的真话,女孩们在河灯上写的多半是意中人的名字,这东西只有女孩玩,可能是河灯起起伏伏,就像她们的心思。

“要不要我也给你买个河灯,上面写上你的心愿啊?找到楚子航什么的,还是你真正想找到的,其实是你自己。”诺诺来到路明非身边,跟他并肩眺望湖面,“有必要把自己的愿望寄托在一只纸船上么?你要真想纸船平安到湖对面,你自己举着纸船游过去不就好了么?”

忽然起风了,河灯一片片地被波浪掀翻,沙堤上放灯的女孩站起身来,懊恼地叹气。

路明非扭头看了她一眼,不愧是红发巫女,“找到自己”这话说到了他心坎里。

“我在网上看过一本小说,说一个家伙在大城市里打工,日子过得挺苦的,他每次觉得过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实在不行就回老家吧,在老家那边总能混个轻松的工作。他觉得自己最开心的时光就是中学的时候,他有个死党,两个人互相抄作业,一起对班上的女孩品头论足,一起去网吧打游戏,然后凑钱去吃某一家的牛肉面。还有一个女孩跟他住得很近,鹅蛋脸长头发,是他们班的班花,两个人上学放学经常会遇到,有时候谈天说地,有时候一声不吭地走很久很久,他觉得那个女孩是喜欢自己的,他也是喜欢那个女孩的,当初就是太胆小了,不敢表白。”路明非轻声说,“故事有点长,你有耐心听我说么?”

诺诺扶额:“作家如今是个传染病了么?是你传染了芬格尔?还是芬格尔传染了你?好吧你继续!”

“有一天他终于跟上司大吵了一架,于是递交了辞职申请,退掉了租的房子,背着包回了老家。他回去的时候满心轻松,以为当年的死党一定要高兴得不行会请他去小饭馆里吃饭,如果当初的女孩还没男朋友他就果断去追,如果她已经结婚嫁人,他也要去送个红包,告诉她自己是喜欢过她的。但他的死党接到电话之后并没来车站接他,说自己得加班,加完班再看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倒是女孩听说他回来拎了一些水果来他家看他。他发现女孩的长相很普通,驼背,还有很多的小雀斑,他去翻高中的毕业照,班上有的是比她漂亮的女孩。然后他等死党的电话一直等到凌晨两点,手机也没响,这时候死党却在朋友圈里晒了和其他朋友喝酒的照片,大概是喝多了忘记屏蔽他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过什么自在的中学时光,那时候他们学校每天晚上都上晚自习,模考卷子一套接着一套,也就没什么时间去网吧里玩游戏,他没有什么朋友,所谓的死党只是一个跟谁都能玩到一起的男孩,不怎么拒绝他,他以为那是他的死党,死党却觉得他只是个普通朋友。女孩是有些喜欢他的,但她不是班花,而且跟他一样不善于跟人交流,他们经常默默地一起走过的路,路边也没有池塘和草地,而是长着很多歪脖树的荒地,他记得的过去是他自己美化过的,他用那个并不存在的理想乡安慰在大城市打工的自己。”路明非说,“我们是不是都生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从我们用眼睛看世界的那一刻开始,我们每个人都不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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