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学来的鸭禄汤(2 / 2)

何仰生也放开了弟弟,顺手从对方手里拿走了菜刀,放在了砧板上。“哎,有什么厉害的?看他那没规矩的样!”

“很多时候规矩是没用的;而且,年长的也不见得就是规矩。”何仰敬话里有话的,又快快地转移了话题。“味道上来了,快来看看这鸭禄汤。”

“是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仰生操心的劲又上来了。“还有这件事在。”他走到蒸笼前,先闻了闻味道;他闻着没有问题,但又有些不敢打开来看。

何仰敬还是了解哥哥的,也为了家族的脸面,他当然早有准备。“没事,万一不行,我还另外备了糖烧排。”

“糖烧排?酸鲜……酸甜……噢!那就行,那也行。”何仰生还是先确认了菜品的口味排序,这才掀开了蒸笼盖。

所幸的是,鸭禄汤的呈现与何世杰所描述的无异。

何仰敬兴奋了起来,他拿来两把勺子,并递给何仰生一把。“哇哈!没想到,一滴水不放,还真能蒸出一整碗的汤来!”

何仰生也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还真的是鲜甜,而且浓郁。”

这是何仰敬看得上的味道,也是一次让他欣喜的尝试。“不错,不错。虽然不是禄州菜,但也有点意思。”

何仰敬也放松了眉头,放下了心。“大姐!上菜!”

好在宾客们也都喜欢。借着这道汤,那些不愿看到宴席冷场的人,也都纷纷暖起了场。

“这道汤没见过诶!”,“很香!”,“很鲜!很鲜!”,“这肉也很香诶,味道够浓!”

“感谢!感谢!很高兴大家喜欢。”何世杰看着气氛变了,借势起身,拱手作揖。“这是小弟上个月从一个书法家朋友那学来的新菜,觉得甚好,这才交代我大小舅子做来给大家尝尝鲜!”

自鸭禄汤送上了宴席,何仰敬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何地旺;他看着父亲那始终未舒展开的表情,那彷佛都无法从鸭禄汤中尝出鲜甜的样子,不由地心疼了起来。“你看阿爸那脸色……”

同样看着的何仰生只能叹气,“换作是你,也开心不起来。”不忍再看了,就转过身去检查蒸笼中的糖烧排。

“我说的可不止这件事,”何仰敬跟了上去,他势必要说出自己的想法,也需要哥哥的认同。“房子、礼金一概没有,结婚宴的钱也没有;就连自己儿子满月宴的钱都是阿爸出!你看看他,像不像这被蒸干汁水的老鸭?”

“啧!又胡说什么呢?还不都是为了燕音?都是一家人,他容易吗?”何仰生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他看在妹妹的份上,就让这事从心里过去了。

“确实……不容易,”何仰敬不再争了。“省吃俭用一辈子的……”

“哎,大姐,可以再上菜了。”

随着糖烧排被端上每一张桌子,宴席上的氛围也更热乎了一些。

“赶紧上筷!这是阿敬做的糖烧排!”,“哇呀,这做得太好了!”,“大姐!大姐!这边要米饭!”,“这里一桌都要!装一盆过来!”

听着这样的热闹,看着那般的享受;何仰生与何仰敬总归是高兴的;何地长与何地旺的表情也逐渐舒缓,家族脸面总归有人撑起。也许美食真能抚慰人心吧;参与其中的人,不论是奉献的,还是享受的,都会得到治愈。只不过有些内心带着亏欠的人,主动拒绝了这股神奇的力量。

宴席结束,宾客们心满意足地带着酒包纷纷离席;何仰生、何仰敬兄弟两也收拾好了厨具,陪着父母回家去了;最后,做好清洁工作的大姐们,收好了碗筷,叠好了桌椅,也离开了。第二天清晨,出租宴席用具的人自会来拉走碗筷和桌椅。

照顾何尧睡下后,何燕音从里屋来到了院子里;从不喝酒的何世杰竟在独自一人喝着酒。看那架势,就像是在一口一口地忍气吞声。

“是谁对外说,”但看到何燕音来了,知道何尧睡了,何世杰也就不再忍耐了。“我是入赘的?”

何燕音当然知道丈夫受了气,她就是为此而来的,她上前用双手轻抚着何世杰的肩膀。“没有人说,别听那王意德胡说八道,他只是想报复我们何家。与你无关的。”

“你们何家?是!当然与我无关!”何世杰是懂得道理的,但心里也是有着怨气的;不只是酒精的作用,他本也打算借酒发作。“连我儿子都要管你爹叫爷爷!”

“怎么又说这事了?”这是何燕音没有想到的。“这不是最开始就说好的吗?”

“那是我没想到!会这么丢脸……”何世杰又喝下一杯,他咬牙切齿地诉着苦。“不就没房子吗?不就没钱办婚礼和满月宴吗?至于吗?被人说成这样!”

何燕音坐到何世杰身旁,抓着对方的双手。“你别管外人怎么说,我不介意的;而且你看阿爸,他把自己的积蓄都拿出来了,也没说什么……”

若是想宣泄自己的怨气,自然不愿听全对方的话;那样不就堵住了嘴,吞回了怨气?

“现在跟我提积蓄了?现在怪我了是吧?”何世杰甩开了何燕音的手。“之前说喜欢我的文采,无所谓我的家世,现在嫌我没钱了是吧?我说呢,这之前一直劝我跟你家兄弟去办宴,原来是心疼你阿爸的钱!”

“那是两码事。”何燕音急忙解释道:“我是女孩,家里的积蓄本来应该给大哥和三弟结婚用的;阿爸愿意拿出来,那是他不介意你的家世,也相信你会对我好。”

“相信?他拿钱出来是要给自己做面子!怕别人说她女儿嫁了个连办宴钱都拿不出的穷小子!若不是他非要争这面子,今天也不至于如此!”何世杰自然是不愿意接受安慰的,因为那样会让他自己觉得更丢脸。

“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一而再,再而三,何燕音的火气也上来了。“谁能知道办宴的钱是谁出的?如果不是你非要把房子全给了你弟弟,如果不是你非要住进这小院来,谁会知道?”

“那是我做大哥的责任!我弟弟是我阿爸临终前的托付!”被触及软肋,何世杰大声了起来。

“谁没有责任?我阿爸没有儿子要顾吗?我没有兄弟要着想吗?”何燕音涨红了脸,也顾不得丈夫的面子了。“要担责任就要靠自己!而且你有手艺啊,干嘛不去赚呢?那也不丢人啊。”

“哈哈,嫌我丢人了?真正丢人的是你们何宗宅这些办宴的!天天在山里跑,在泥地上摸爬滚打,那是没文化的人干的事,我丢不起这人!”何世杰怒极了,直接将酒杯砸碎在地。

“你说什么呢?”何燕音拍桌而起。“阿敬的文凭比你低吗?他都愿意干,你有什么好说的?”

“那是他自己愿意!你爹自己都不愿意!你有什么好说的!”心中的怨气逐渐见底,逐渐清醒的何世杰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了,只能更用力地拍在桌子上,走出了院子。

只留下何燕音一人,独自落泪。“哎……”

同年12月。

何仰敬正在厨房中尝试着烹饪自己刚学来的菜。

他的母亲王桂梅从外探进了身子。“阿敬,爷爷叫你。”

何仰敬即刻放下了手里的活。“噢,来了!”

他立刻就来到了爷爷何流源的卧室。“怎么了?还好吧?老爷子。”

“好!你呢?”卧床的何流源拍了拍床边的凳子,示意何仰敬坐下。“最近忙什么呢?”

“我在试菜,准备自己开家店。”何仰敬也正想向爷爷汇报自己的计划。

“开店?你那么好的工作不要啦?”这让何流源有些惊讶。

“不要,那多没意思?”何仰敬当然是觉得理所应当;他也相信,至少爷爷能理解自己。

“胡说什么呢!”何流源一掌拍在了何仰敬的大腿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开店啊!”何仰敬疼得跳了起来,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是结婚呐!”何流源又招了招手,示意何仰敬再坐下。“我还等着抱曾孙呢!你就不能让我四代同堂一下吗?你看,燕音都结婚生子了。”

何仰敬摸着发麻的大腿,只能乖乖坐下。“那你不已经四代同堂了吗?而且这事,要也先是大哥啊,哪里轮得到我?”

“那外孙和正孙是一回事吗?再说,我找过阿生了,他已经开始相亲了。”何流源指着何仰敬的鼻子。“你呢?”

“我有啊!”何仰敬急忙交代。“认识了一个姑娘,挺好的。”

“那还不结婚?”何流源不解,在他的经历中,从相识到结婚,是个短暂的过程。

“怎么结?自己都还做不好,怎么结婚?”

“啊?是谁说你不好了?”何流源突然坐直了起来,他可不容许任何人瞧不起他的孙子。

“你啊!”何仰敬倒是被爷爷给逗乐了。“天天说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不就是你了?”

“哎哟!孙子诶!那不是一回事!”何流源被何仰敬说得差点岔了气。

“怎么不是一回事?手艺不够好,钱就不够多;钱不够多,怎么养活人家?那还怎么结婚?”何仰敬一脸认真地说着自己的道理。

“哎,结了婚再赚嘛!”不能理解的何流源也有自己的认为。

何仰敬话锋一转。“阿爷我问你,要让你在一个地方待一辈子,天天做一样的事,你乐意?”

“我……但那不是……”何流源就像被人将了军。

“你就真没想过像太爷爷那样,开家大酒楼?”眼看见效,何仰敬再进一步。

“说到这个……”何流源被说到心坎里了。

“我最近啊,从一个山明人那里学到一地方小吃,特别适合拿来开店。他们用花生酱、酱油和香油来拌面,那是真香;而且他们做的扁食,是一点都不输我们的宣纸肉,成本还低不少。”抓着机会,何仰敬就开始介绍自己的开店计划。

“噢?”何流源也顺利上了钩,他兴致勃勃地问道:“那具体是什么味道呢?”

“先说这拌面啊,面是筋道,酱是浓香;我试着做了一些,给你端一碗来。”觉着说不清,何仰敬立马起身,跑向厨房。

“好啊,好啊!”饶有兴致的何流源突然发觉自己着了孙子的道,他朝着门外喊了过去:“诶?你别绕我!说的不是这事!”

何仰敬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过来。“哎,阿爷啊,真的!这事才重要!你等我!”

“滚蛋!别端来了!气死我了!”何流源对着何仰敬是气不起来的,只好转向了儿媳妇。“桂梅啊!快管管你儿子!”

“哎,你怎么把爷爷给气着了?”王桂梅闻声,赶忙来到了厨房。“而且你怎么就说不通呢?不要开店!你是没见过那时候,你太爷爷店开那么大,最后不也都没了吗?”

“哎,放心,他没生气。”何仰敬已经拌好了一碗面。“不开店,哪来的钱结婚?阿爸的钱应该全用完了吧?”

“你爷爷说了,他给。”看来眼前这事,是王桂梅与何流源商量好的了。

“我不要!我才不要像那何世杰一样丢人现眼!”何仰敬突然语带厌恶;看来自己外甥的满月宴着实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些东西。

厨房外传来了何流源的声音。“阿敬!你的面呢!我肚子都气饿了!”

“哈哈!我说他没生气吧?”何仰敬又乐呵了起来,端着面跑向了爷爷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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