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2 / 2)

开考前一天,郭老伯起得特别早,天刚蒙蒙亮,搭着朱家马店的马车出发了。赶车马夫朱家大哥近年跟经常租车看娃的郭老伯、桑老伯混得挺熟,朱家马车也成了杨幺爷的教具,请朱大哥给他们讲车辕、马轭、笼头、嚼子。

朱大哥一路上给郭老伯讲他教他们赶大车的事:“只要在宽阔平顺的大马路上,他们是可以驾车。上坡、下坡、烂泥路目前还赶不了。”

两人估摸聊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杨家。只见杨幺爷夫妇正在院坝里给娃儿们剪头发,郭老伯乐呵呵地喊道:“整洁光鲜多了,是个赶考的模样。没想到,幺老人和杨幺娘居然还有这手艺!”

杨幺爷连声招呼他:“郭老伯到了,快进屋。”他剪刀没停,说:“在军营里学的,当年哪有那么多理发店、剃头匠,不就你给我刮我给你刮,经常没水洗头,怕生跳蚤,刮得比他们这个光多了。他娘都是我教的。”

杨文母亲笑着说:“他爹养病这一年几乎都是我给他剪头发,练出来了。灯亮他们已经理好了,伯伯家杨炳、杨昌、杨荣他们马上到,很快就理完了。”

郭老伯推门进了娃儿们的卧房,地上大通铺,一个个圆滚滚的小包袱排列整齐,严阵以待。

他大声叫好:“这包裹打得,比桑老伯药铺里的乌鸡白凤丸还圆溜!幺老人啊幺老人,我就知道跟着你准没错,看看这作派,就是我想要的男子汉。交到你手上的人,我是一万个放心!”

杨创给郭老伯端来热茶,说:“昨天吃完晌午,我爹就催促他们打好包了。郭老伯请吃杯茶,杨炳他们已经到了,头发马上剪好。”

杨创年纪轻轻说这几句话,郭老伯诧异地盯着他咕隆一句:“像个小大人似的。”

杨幺爷挥舞干毛巾,把杨炳脖子上的碎头发抽干净。一声令下,男孩们一字摆开,冲进耳房,各自背上自己的包裹,噔噔噔跃上马车。郭老伯在车夫旁边坐下,朱大哥“驾”地吆喝一声,健壮的棕红马迈开了蹄子。

郭老伯忽然看到杨创跟父母缓步走着在马车后面送行,忙叫朱大哥停车,诧异地问他父亲:“幺爷,这是……”

杨创抢了父亲的话回答说:“郭老伯,最近身体欠佳,我跟爹说好留下。正好管管杨革、杨命、杨强、杨萃几个小的在笔山书屋备考的事。”

灯亮大吃一惊,问:“你不去,创哥?我爹都来接我们了。”

杨文在车厢里极力劝说杨创:“可你都跟我们准备一年了,你学得不差,应该试试吧。”

杨创淡定从容地向郭老伯行礼说:“长子守家,弟无牵挂。这次投考,辛苦郭老伯照料。”

郭老伯一下热泪盈眶,长叹道:“幺老人,生子如是,值了!开路!”

杨幺爷微微欠身,任由长子杨创说话,没有打断,至始至终未说只言片语。

桑华最清楚,创哥一直在吃他爹的药,这一年其实创哥都是帮着他爹打杂,给弟兄们锻炼计时啊,数举石锁的次数啊,摸爬滚打、骑马摔跤、重体力农活,创哥几乎都没参加。他的身体吃不消。

杨创目送着马车从家门的小路,经过大黄桷树荫蔽的古朴的小石桥,上了去城里的大马路,走远,走成一个小黑点。

其实只有杨创自己知道,家里同时要供三个男孩念书,确实捉襟见肘。思前想后,先天不足的大哥跟父亲保证供身体强健的弟弟成材。以身体为托词,弟弟们不会有太多心理负担。

杨文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努力地绷着。回忆母亲说她怀着大哥时,动不动就东躲西藏,经常一惊一乍,因为他爹经常说些话像是在含沙射影地交代后事,苦命的大哥就是在他爹拍板豁出命的节骨眼儿上大流血早产。厨房灶台上总放着他熬中药的砂罐。

什么都逃不掉杨文的眼睛,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大哥是牺牲自己,让他们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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