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树园中千杯少(1 / 2)

桑郭两家居住城里,提前约好,张榜那天去学校看名字。花水河跋浪亭边的郭家千树园离学校禹王宫很近,桑老伯顺道敲门叫他一同前往。

郭老伯老远就看到桑华名字排第一,迭忙推一把桑老伯惊呼道:“你儿子,第一排。”

大红榜上,杨炳、桑华冠首,其下灯亮、杨文、杨化同行并列,杨昌、杨荣紧随其后。

桑老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默念“桑华你个鬼崽崽,总算不负你爹一片苦心”。

儿子名列前茅,郭老伯也看得热泪盈眶。

两位老爷子走到学校先生书桌前,签字确认,先生看到是夺得前三的两位家长,连连贺喜。等到听到他们二人请求登记通知杨家子弟时,先生惊愕地再次抬起头确认问道:“二位是说跟这几个姓杨的学生都认识?”

郭老伯回复:“认识。老友杨家的子侄。家住马别河,稍微远些。”

桑老伯指着郭老伯加了一句,说:“他家和我家都托去马岭杨家私塾学习。”

先生叹道:“难怪今年考生姓杨的多,而且个个功底扎实。敢问私塾先生是哪一位?”

郭老伯答道:“就是老友杨珍本人。”

桑老伯忍不住想跟老师多介绍介绍老友,又补充道:“杨家为家族十六子弟开私塾,我们两家有幸搭上顺风车。今年杨家适龄考生有五人,明年应该还有几个要来麻烦先生。”

先生大笑:“欢迎欢迎,如此优秀的杨家将,多多益善啊!教务长叮嘱我留意杨氏看榜家长,二位家长所提及之事我定当详细上报。麻烦二位代签个字就成。”

桑老伯从学校出来,跟郭老伯说:“先去药铺写信,一会儿我看着铺子,劳烦你老人家跑一趟朱家马店,请朱家货车顺路捎到杨家。”

郭老伯说:“好,朱家老大要来我铺面取新打的马掌,我把信给他就行。上次说好请杨家兄弟吃饭。正好写封邀请函。”

桑老伯忍不住当下就想庆贺庆贺,提议道:“今儿高兴,我先请你吃饭,买点拱嘴耳朵,再把我泡的那坛老窖倒两盅给你。”

桑老伯在花水河边切了一斤多“蒲家卤肉”,刻意再加了一根猪尾巴,吆喝道:“下酒菜齐了!”

郭老伯在王家药铺茶几上打开纸包和蘸料。

桑老伯忙着倒那坛舒筋活血、追风除湿的药酒,略带几分歉意说:“郭老伯,药铺没酒盅,用茶杯充个数吧。”

郭老伯与桑老伯碰了一下杯,笑得合不拢嘴:“杯里的货好就行!今天这顿饭,好酒好肉,可是不得了!过几天上我那儿,给你和杨大伯他们尝尝我泡的。”

两人围着一张不太施展得开的小茶几,你敬我我敬你,嘴嘴都是肉,吃得心花怒放。

杨文父亲接到朱家马店捎的信,面色微微松弛。他并没有把消息直接告诉应试人,第一个找到长子杨创,把信递给他。

杨创一见父亲就跟他汇报说:“爹,表舅和表哥都有来信,给你放枕头下了。”

“好。先看郭老伯这封信。”

杨创从父亲表情上看不出发生何事,有些忐忑不安。直到读到郭老伯邀请父亲和伯父们同饮庆功酒,乐得跳起八丈高,“太好了,爹,前七都是你的笔山弟子”。

“创儿,你去跟你娘说。另外,告诉三个弟弟分头去三个伯伯家通报一声。我在田里走走。”

杨幺爷穿梭在田野之中,双目紧紧盯着营上古老的大榕树,脑海浮现起儿时随父进城去过的文庙和禹王宫的老街景,又回忆起1905年还留着一根小独辫的他前往云南时,路过正在兴办“中一”初等小学堂的禹王宫。

面对自己长大成人已踏上离家之路才开办的新学堂,杨幺爷为自己错过这所小学有些遗憾。他特地爬上附近长着一棵几抱粗的大神树的后山俯瞰。

禹王宫和文庙之间,老笔山书院旧址前边,修建了几十间屋子,当作讲堂、教员憩息室、教员寝室、学生宿舍、膳堂,他还找到了宝善堂、明伦堂,左右两侧跟禹王宫、文庙沟通,学校后面还能看到学生操游场所。

杨幺爷充满了羡慕。他生活的光绪年间,他一生中最为金贵的青春年少时光,求学如同登天的难。幸而祖辈父辈均是武人出身,初识文墨,闯荡江湖,勉强还能教教儿孙。

他父亲杨廷,裹卷在洋务与新学的大潮之中,在家为他们兄弟四人最早开了“笔山书屋”,才让他早早认了几个之乎者也,背了一通子曰诗云,更为可贵的是老父给他灌输了“师夷长技”与“西学为用”的观念,使他迈出了远走他乡的第一步。

“爹——”杨文远远地高喊一声,打断了他父亲飞向自己遥远的青葱岁月的思绪,他满脸喜气洋洋,朝父亲奔去,“娘让我来叫你,二伯来家里了。”

出谷子支持笔山书屋学子念书的二伯,应该算出力最多的人。出力最多的,对子侄寄予的希望最大,第一个忍不住要来找幺兄弟一吐为快。

收获喜讯的那段日子,三个伯父抽空就往杨文家跑,总觉着憋了很多心里话,内心的喜悦怎么跟家里这个大功臣倾诉都倾诉不完,非要坐着聊上一两个钟点回家躺下才安心。

杨文很少听父亲说话,父亲都听伯父们说,听着听着突然来一着句:“我给你剪个头发,不久送他们入城,郭老伯要请你到他家里做客呢。”

然后他把三个兄长陆续打理得清清爽爽,而他自己又被杨文母亲抓来修剪得光光堂堂的。

送入学校那天,桑老伯预先为杨家子弟支付了朱家马店回城的马车,拖运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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